半年前,司徒府。
上百名体格健壮相貌异样的士兵持戈环立在大门前,拱卫着一部装饰华贵的车子。
在几天之前,大将军死,十常侍死,皇太后遭到软禁。在光武帝身后,已经折磨了帝国一百多年的隐疾,外戚与宦官之间的争斗,随着第三方势力的介入,终于彻彻底底地落下帷幕。可这并不代表着天下太平,因为那至高无上的皇权,那被外戚与宦官明争暗斗抢夺了百年的皇权,现在还是没能回到皇帝的手中,而是归于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就是这部装饰华贵的车子的主人,那些刚猛士兵的主人,他是来拜访司徒府的。
司徒府的主人王允并未看到发生在自家门口的这一幕,却也心知肚明。身为朝中的元老大臣,他势必会首先得到那位暴君的关注,这几天以来他一直都在痛苦与无奈之中挣扎着,等待着。
司徒府的会客厅中,两个人,两杯茶,两种身份,两种地位,这是一场没有棋盘的博弈,一切的闲杂人等都被禁止入内,甚至他们正在喝着的茶都是由他们自己亲自端来的。门外,来客的士兵们与司徒府的卫队分列两侧,彼此无言地对视,乍一看就是两排整齐的兵马俑,可是空气中却弥漫着难言的杀气。此时此刻,决定着国家未来命运的地方就是这间小小的书房,而非皇宫。原因很简单,实际上那个所谓的皇宫,实际上现在也已经归这位权势熏天的来客所有……包括名义上皇宫的主人。
这是王允所面临的前所未有的挑战。
今天这位客人来访的目的,是中兴之主光武皇帝封存在南宫中德殿的一把剑,名叫倚天。
“王大人请。”客人毕恭毕敬地双手举杯。
“董大人请。”王允以加倍的恭敬作为反馈,两个人将茶杯送至各自面前,各抿了一口。
“这茶不出所料的话,应该产自益州。”客人说。
“董大人常年在西凉为官,鲜有都城这样可以随时品茶的机会,却依然可以一口尝出茶的产地,允不胜敬佩。”
客人笑笑:“可如今,也只是你我这样身份的人才有时间和条件坐在这里安静地品茗了。”
“此话怎讲?”
“王大人不会不知道吧?在几天之前发生的那场祸乱,张让段珪等人的谋逆几乎毁了整个皇宫,大将军命我进京剿贼,却没能活到我赶来的时候。”客人闭上眼睛仰天长叹,“现在洛阳城总算是平安无事而是在帝国的其他角落,似乎不像洛阳这么安宁啊。”
“这么说董大人此行应该是有事请在下帮忙了吧。”
“对。我在想,现在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把天子剑请出来,用以号集人心,振奋国运,也使朝廷对那些妄图格局的群雄们师出有名。不然的话洛阳方面对全国的号召力在将来可能会削弱,这是极为棘手的。”
“董大人说的是倚天剑么?光武皇帝鼎定乾坤南征北战时随身佩戴的那把剑?”
“是的。”
“董大人你不是不知道,倚天剑现在封存在南宫中德殿中,打开那间密室需要两把钥匙,一是驰龙,这柄大剑归西凉马氏时代掌管,据说大人之前与征西将军马腾交情不错,这一点您是应该清楚的,我们无法得到那把剑的吧。”
“这我知道……”客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的不自然。
“而另一把是青釭,大人得到了么,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没有。”客人摇头,“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希望司徒大人有所赐教。至于驰龙,我会另想办法的。”
“恐怕我也无能为力。”王允叹气,“青釭原本是光武皇帝赐予阴皇后之兄阴识的宝剑,在阴氏家族衰落之后皇族将此剑收回,从此再未现身。我本本来以为董大人带兵进入皇宫之后可能会发现的。”
“这样么……可是当前的形势迫切需要倚天剑重现世间啊。”客人思索着什么,忽然他的脸上出现了利刃般的寒意,“既然如此,也就只好破坏掉那个密室来取出宝剑了。”
啪!
王允握在手里的小茶杯摔倒了桌面上,里面尚未饮尽的茶汁洒满了整个桌子,还有残留的汁液从桌子的边缘滴落下来,浸染了绛色的地毯,在那上面留下一滩滩的污渍。
客人有些诧异于王允如此激烈的反应。
“大人……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么?光武皇帝生前曾严禁后世使用钥匙以外的手段打开那间密室!”
“光武皇帝的确圣明且严谨,但他也毕竟不能预测到自己身后百余年的事情不是么?眼下国家的形势就摆在眼前,我们急需戡乱,司徒大人若真心为国就该支持我的决定。”
“据我所知,青釭剑在被皇室收回之后就再无外赐的记载,也就是说它应该就在皇宫里,董大人再派人去找应该会有下落的!至于驰龙,守护着驰龙的西凉马氏世代忠良,为帝国坚守国门,况且大人与马家家主也是私交颇密,只要大人晓以大义……”
“可司徒大人有没有想过?”客人冷冷地打断王允的话,“我们先撇开青釭不谈,不错,马家的确是帝国忠良,可我该怎样向他们晓以大义?只有书信。可是从这里到西凉,信使一个往返再快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到那个时候我们谁都说不好形势会变得多么糟糕!”
王允不语。
“司徒大人呐,”客人的神色缓和了些,“有道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只要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忠奸自有后世证明。更何况这位君王早已作古,而今形势大变,我们已经不能够再事事遵从祖训了。”
“看来董大人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啊。”王允轻声低语。
“什么?”
“没错,一切就如董大人所说,强行破门的行为本身并不能够完全说明行为者是忠是奸,关键是他在取出倚天之后号集力量做了什么。可我在想的是,光武帝为什么要把两把钥匙分给两个人去保管呢?如果这是一扇注定会被破坏的门,那么钥匙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司徒的意思是……”
“会不会存在这么一种可能性,那扇门其实是无法用钥匙以外的方法打开的,一旦受到强行的破坏,密室里面的机关就会自行启动,将倚天剑毁掉!”
“你说什么?”客人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董大人不必惊慌,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可是您应该明白这是有可能的。试想,如果这是真的,大人破坏了石门,违背了祖训,却还是没能拿到天子剑,甚至还把它毁了,到那个时候天下又会以怎样的眼光看待大人?本就已经动乱的帝国又将何等的天翻地覆?东周时春秋战国的历史不能在帝国的身上重演一遍!”
这一次轮到客人沉默了。
“所以还是请大人三思。中德殿还是暂且不要去动的好啊。”王允伸出手,在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拂去了额角的冷汗,“来人。”
“诺。”门外的两名卫兵走了进来。
“把这里收拾一下。”他转过头对客人笑了笑,“王某时态,让大人见笑了。”
与此同时,会客厅的后堂有一个人影闪动,没有任何人看到。
窈窕的背影令人心醉,身着月白色锦袍的绝色少女轻轻背靠在门框上,闭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