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云儿用手抚了抚明显突出的肚子，心里一阵难过。她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强忍眼中的苦泪。明轩……你在哪儿？你还记得柔云儿吗？你一去就没有回来，是和方小姐在一起吗？你现在一定过着你最想要的生活，我其实早就知道。我留不住你的，你是鹰，就应该翱翔在最广阔的天空。
可……为什么我总是在想念你的时候流泪？为什么总在清晨一睁眼就想看到你的身影？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可你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还是不要回来吧，你现在既便是还记得我，既便是回来也找不到我们了。
柔云儿的眼泪成串地往下掉，她的伤感似是惊动了肚子里的小宝宝，在里面开始手脚并用。
柔云儿又轻轻地抚了抚肚子，对肚子里的孩子轻声而语，宝宝，你总是在妈妈伤心难过的时候动个没完，是在安慰妈妈吗？放心吧，妈妈只是这一小会儿在难过，妈妈有了你就不会孤独寂寞了。
柔云儿抹了抹滚出眼眶的眼泪，抬起头，忽看见远处走来一个疲惫的身影，马上认出来是肖皓。此时的肖皓面色黝黑，瘦得鹳骨突出，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晃来晃去的，已然不合体。圆框黑边儿眼镜折了一条腿儿，用线系着。
柔云儿看着肖皓变成这个样子，心里一阵难过。肖皓本可以回到天津卫的，那里有他的诊所和病人，可他总是拒绝着她的相劝，执意地留下来，说一定要把她送到南边的虎家老宅。
由于连绵不断的战乱，很多路途都已阻塞不通，他们走了三个月，还没走出一半儿的路程。
肖皓走到柔云儿的身边，仔细地端祥了她一阵，哪怕是些细小的变化，他也要看出来。他看到柔云儿脸上未尽的泪痕，不放心地道。
“云儿，又流泪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我来给你检查一下吧。”
柔云儿摇了摇头，眼泪却又止不住落下来。
“肖皓，你这样跟着我们，天天累成这样，这……让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肖皓疲倦地笑了一下。
“原来是为了这个，如果我把你丢在这里，一走了之，我的心又怎么过意得去？你现在是养好身体，什么都不要想，看，我给你买回了什么？”
肖皓说着把手里的纸包递到眼前，柔云儿一愣，用手托住，问。
“这……是什么？”
“是红糖，你这几天又瘦了，补些红糖吧，这里实在也是弄不到更好的东西。”
柔云儿看着红糖，又看看肖皓削瘦的脸庞，再也忍不住泪水横流，扭头走进屋中。
他们现在寄居在一处民房内，他们要在这里赚够上路的钱才能继续走。虎啸林和肖皓每日出去卖苦力，赚回来的钱却是越来越少。连年的战乱，经济萧条，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了。
翠柳把炉子上温着的面汤拿过来给肖皓吃，肖皓道了一声谢，很随便地蹲在门口喝汤。翠柳走到门口向外瞭了几眼，嘴里叨咕着。
“肖皓都回来了，这老头子怎么还不回来？这是到哪里去打工了？”说着忍不住回头问肖皓，
“肖先生，老爷没和你在一处吗？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肖皓怔了一下，说。
“在，是和我在一处的，只是在回来的路上，伯父说有些事，让我先回来了。”
“哦……这老东西，不知又跑到哪儿去野了。”翠柳不放心地皱起眉头，回身捅了捅炉子里的火。
二姨太围着一床被子，萎在炕角儿，满面愁容地看着房梁。三姨太四姨太坐在桌边儿说着话儿，好像在商量着什么。五姨太虽然身子大好了，但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靠在炕边的墙上，不哖不语。
翠柳看着这一屋子的姨太太们，叹了一口气，看着她们一个个狼狈的样子，真是有些疚心，这男人们啊有些钱有些势力就不知怎么摆了，弄了这么一炕的姨太太，以为是养猫养狗啊？看他老虎怎么收场。
夜深时，姨太太们都躺下睡了。翠柳挂念着虎啸林还没有回来，就坐在门边儿干些针线活儿，等虎啸林回家。
快半夜时，翠柳忽听院子里有动静，忙伸着脖子向外望，果然是虎啸林探头探脑地进来。翠柳埋怨地扁了扁嘴唇，装作没看见他，继续低头做她的针线。
虎啸林悄悄地蹲在翠柳的身边儿，嘻笑道。
“我说他翠柳婶子，你还在给我守着门儿呢？”
翠柳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我说老爷呀，这都啥时候了？你怎么才回来？不知道家里人惦记呀？”
虎啸林伸头向屋里看了看，姨太太们并排躺在炕上，都已睡熟，虎啸林不无感触地叹了一口气，嘟囔着。
“太太们都睡了。”
翠柳也回头瞅了一眼。
“都啥时候了还不睡？老爷，你这是干嘛去了？肖皓说你早就放工了。”
虎啸林神秘地笑了一下，伸手摸向裤子口袋，从里面摸出一个布包儿递给翠柳。翠柳诧异地接过包儿掂了掂，满面狐疑地问。
“老爷，这是嘛呀？还挺沉的，烤红薯？”
虎啸林噗地一笑。
“嘛呀，还烤白薯呢！你打开瞅瞅。”
翠柳疑疑惑惑地打开布包儿来看，待她看清里面的东西，惊呼一声。
“啊！大洋！我……我说老爷呀，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大洋啊？”
黄布包内整整齐齐地码着二十块现大洋，这年月能保值的也就算大洋了，而且虎啸林一下子就交给她这么多，翠柳一时有些犯懵。
“老……老爷，你……不是又去打劫了吧？”翠柳惊悚地问着。
“嗨！哪儿能呢，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咱不抢了。”
“那这大洋从哪儿来，老爷打了一天工总不能挣这么多钱吧？”
虎啸林又神秘地嘿儿地一笑。
“我说翠柳婶子啊，我老虎这一辈子总共就干过那么一件好事，没想到今天就报应上了，这才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啊。”
“什么啊？”翠柳一头雾水地听着，不知虎啸林说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