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很快就缓缓的来了,进门来就问三小姐:“是不是我担心的事儿要发生了?”
三小姐说:“那院儿里的大蝗虫动起来了,这事儿是小蝗虫手下的做的。”
灿儿跟玲珑还有五小姐的大丫鬟坐在一起,三小姐开口问了:“五妹妹,我告诉你只是要你在这事儿上要小心,有什么从我这院里过去的东西事都要告诉我,别的都不要管,只安心当你的大家小姐。”
又对五小姐的大丫鬟说:“这事再不要外一个人知道,我盘算着要有些东西送到你身边,无论拿到了什么都悄悄送来我这儿。”
“三姐姐,你到底要做什么?”五小姐有点着急,因为她的三姐姐好像一点都不想让她知道。
“你乖乖的,你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你才无辜,父亲母亲还有祖母才会心疼你,严惩她。不过也不要太急,欲速则不达,记得么?”三小姐柔婉地说着,五小姐也仿佛听懂了,她深深呼了一口气,说:“三姐姐不是叫我来看给父亲和大哥哥的花草么?趁着凉快,挑灯去看看吧,再晚了就要有虫虫到处爬啦!”
这一句自然是个借口,一群人旁若无人地叫着灯笼烛火唱唱跳跳地。
这样的欢愉让她们迷了害虫的眼,也让害虫嘲笑她们的无知。
当黄灵川听无为汇报说了四小姐这一天的简略活动轨迹心里只觉得莫名,这不是他认识的她,再想想,又觉得感慨,或许她只是对着他们这样的外人才变得不是她。
挥挥手,无为又出去了,有为一边替他整理看过的书籍一边悄悄地问:“少爷这两天不是很忙,怎么不去看三小姐了?从前是再忙也要去见见,再后来就是哪怕见不到也去窗外站一会儿,后来就不怎么去了,但是还会提起,还会给三小姐准备些东西,自从柴府回来了就连提都不提了……说是不喜欢了还特意添置了护卫悄悄地潜伏在人家园子里保护着。”
黄灵川抬头看了看架子上的那盏花灯,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说:“也没什么,她不是说想让我务正业嘛,我这三年五载的升官发财是不大可能了,能为她做的不多,就尽量给她多一点的时间和尊重吧。你们也是,以后见面要规矩些,不要乱说话。”
有为点点头答应着,只要不是换大少奶奶就都是小事情。
门外抱着肩的无为听见了这番话心里只觉得有点不舒服,仔细想想又好像没什么理由,暗笑自己傻,就继续站岗了。
第二天是二十四日,一切都照例进行,除却傍晚时候黎大少爷回府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家三妹妹带着丫鬟笑吟吟地等在门口。
“大少爷辛苦了!我们三小姐给三位少爷都准备了消暑的小食,特意给大少爷多准备了豆花豌豆黄,现在已经送去院里了。”灿儿欢天喜地地跟黎大少爷禀报着。
前天带妹妹出去玩却莫名其妙地不欢而散,黎大少爷本来有些疑惑,这两天黄灵川也一改往日的热心变得持重起来,他正有一肚子的话没法说却在今天看到了欢欢喜喜的妹妹,心中显然也是欢喜的。
三妹妹接了他进门没有回后院去,反而是跟着他往他住的院子走去。
黎大少爷以为她是要打听黄灵川的事儿,也不多说话,只是先打发了随从先回院子里清理干净那些可能不合适的男仆,他自己则是领着妹妹慢慢往回走。
现在还在家里的三个妹妹一个骄矜得像是别人家的小姐,一个活泼得让他觉得像是自己的女儿,只有这一个让他有一种乖乖的,自己家妹妹的感觉。
进了院子,苍松翠柏的香气和因为刚刚浇过水的泥土散发出来的味道弥散在这样的院子里,显得宽敞、精致而大方。
“书房里都收拾好了,少爷小姐请。”小厮头都不抬,毕恭毕敬地退出门外。
兄妹落座,因为黎大少爷有意清空了场子,三小姐几乎没什么回转,开门见山:“我有一事相求,请大哥哥帮忙……”
伸手倒茶的黎大少爷噙着笑,不经意的问道:“你我兄妹相亲,那还用一个求字?说吧,什么事……”
“我怀疑有人要害五妹妹,只是不确凿,不敢跟母亲与祖母提起,想请兄长找个信得过的大夫来……我怕是有人要在府上下毒。”三小姐说得恳切,大少爷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三妹妹说什么?”黎大少爷不由得把身子向妹妹倾了倾,这个消息实在是……
“究竟怎么一回事?”黎大少爷稳了稳心神,他得弄清楚这件事!
三小姐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说得疑窦丛生,兄妹二人也就算是把计做定了。
就在当晚,三小姐才吃过晚饭,灿儿正在泡茶,玲珑悄悄地进来说“来了。”
三小姐居然只问了问就叫人走了,玲珑追问怎么办,三小姐居然若无其事一般笑着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玲珑应了一声就出去了,灿儿贴在门上偷听玲珑在外面说话。
“三小姐说不是什么大事儿,既然你帮了人家,人家谢你也碍不着什么,夜深了,您也快回去吧。”
屋外有个女声答应着就走了,玲珑推门进来还撞上了灿儿,灿儿想了想,问她家小姐说:“小姐,明天用不用我去给五小姐送个啥?”
玲珑跟三小姐相视一笑,这丫头算是开窍了。
“昨天五妹妹说喜欢我这屋里的熏香,我已经制好了你明天得空的时候去送一趟吧。”三小姐摇着扇子看着那个像是得了奖赏似的灿儿,又望了望窗外,雨霖铃还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个铃铛在那都落灰了,明天叫人拿个梯子来擦擦吧?”玲珑也注意到了小姐的眼光落处,从前小姐就喜欢望着窗外出神,最近小姐望着那边的时候十次有八次都是望着大少爷送的那个玉铃。
“不必了,本就是个晴雨铃,风霜雨雪都是它该受的,又不是个花瓶,擦得了这一次,也不能天天擦。”三小姐放下扇子,又喝了一口茶,说:“把盥洗的东西送进来你们就都去休息吧,我乏了,坐坐就去睡了。”
明天还有大戏要唱,玲珑也不多问,领着灿儿出去了。
三小姐坐在屋里想事情,玲珑和灿儿却欢欢喜喜地出了门院里上工的值夜的也都该走的走改来的来。
玲珑顺手叫过来查夜的一众人说:“小姐要睡了,各位妈妈姆姆小声些,刚刚小姐说近来日间热,府里府外的也都少走动,劳烦各位帮忙传个话,明儿不当值的或是有事儿的,一早到我这儿来挂个卯就能回去休息了,要是需要出府的提前知会一声,不叫小姐用人的时候叫不到就成。当值的也不要紧,晌午吃饭的时候加菜,小姐还另外赏了些绿豆钱,叫各位不白热着。”
这样的消息随着人走动传开,院子里的自然是没有不乐的。
她们这个院子里就一个主子,使唤的人少,也不过就是四五两银子就能买个太平,何乐而不为。
听说三小姐院里散绿豆钱,黄陵川只是觉得有趣,抬头看看无为带来的这个护卫,略假思忖,笑着说道:“你们也都辛苦了,叫有为支些银子给大家也消消暑,明天叫大家自己去老厨公那领绿豆汤和绿豆饼去,只一点,不许给王府的人发现了!要是被当称刺客抓起来,我可不饶。”
“少爷说笑了,兄弟们不觉得辛苦……还有……咱们现下在京城的有几十号人呢,这要是都来……我们跑得起,怕是厨下也要辛苦了。”
侍卫笑着打哈哈,无为却撇撇嘴,对黄陵川说:“是我管教不严,少爷我出去教教规矩,您歇着吧。”
说完就挽着袖子一伸手——拽着后领子把这个侍卫拖出去了。
黄陵川还在笑,笑着看着那扇门,看着这间屋子。
这些年他在这宽敞整洁的王府里做着大公子,兄弟们实在是吃了苦头,好在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在挣扎。
明明前天才见过,在一起待着一天,现在想想,竟然觉得恍如隔世似的。
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算是定定心神。
展颜看了看桌上着的那本《诗经》,大掌拍在上头,轻轻地合上眼。
《诗经》郑风一卷,有那么一篇,从前读时只觉得可笑,现在读来字字锥心。
一如往常,付尽千般歌赋于纸笔,这份痛,不堪题。
这一夜,同在京城,两座府邸,一双人,各自独坐,窗外无风无雨,半月星河。
虽然锥心之痛让他不忍再读,还是把那诗篇中的字字句句读了又读,默然成诵……
字里行间都是三小姐的眼泪,都是他们之间的誓言。
他自己许下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诺,又被她以泪为引定下了不再越礼的约。
后悔么?有什么好后悔的,人是他自己看上的,路也是自己选的,自然都是最好的。
一个寻常的女孩子,是什么让他这样认定?
是纯净可人的脸么?
不是,京中女子他见过不少,比她好看的……就他后院那一屋子随便一个都比她强。
是温柔端庄的性格么?
论起闺中品格,这世上比她母亲好的再没有了,所以也不是。
那究竟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是一句话,一句让他时时回想起来,回荡在耳畔心头的话……
“大门大户的庶长子……在府里应该也是不好过的吧……”
是了。
那天他一时冲动就翻身进了黎府,本来是想潜伏下来,遇到王妃派来的人就下手带走,来无影去无踪地,也不惊动别人,只是刚刚近前就听见了人家母女说话,他就站在窗外暗中听了一会儿……
黎夫人说的都是真的,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三小姐听到的都是好话,却也还能说出那句“不容易”。
就这三个字,就足够了。
想着想着,黄灵川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暖暖的。
与此同时三小姐已经沉沉睡去,还在暗夜独坐的黄灵川要是知道明日散朝之后他的准舅兄代妹传话,请他晚上过府一聚,一定后悔自己半夜还不睡觉,白熬着精神。
次日他听黎大少爷说三小姐请他的时候确实是雀跃了一下,不过仔细打听之下知道三小姐其实是让黎大少帮忙找个大夫的时候又是一阵担心,对于这事黎大少仿佛有意……讳莫如深,只是仍不忘揶揄两句,譬如他本来可以只请柴兄过府就行之类,若不是可怜他那天看着三妹妹走的时候一脸不舍,才不捎带着叫他。
对于这种施舍,黄灵川竟然恬不知耻地要求经常赏这样的嗟来之食,黎大少爷也是不愿理他,毕竟妹妹是自己的,怎么能给别人说闹。
因为事关者大,三小姐院子里中午才放过消暑钱,大家都懒着得时候大少爷派来传话的丫头就到了。
“大少爷说昨天看三小姐精神头不大好,今天特特请了国医圣手世家的青木家的传人来给小姐看看,先生好静也不用许多人服侍,只是小姐收拾收拾,一会儿大少爷陪着过来。”
这丫头真就是传个话,喊完了就跑了。说是喜静,她站在院子里一顿嚷嚷,说是不用出来伺候,院儿里几乎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