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阁女儿的事都是长日暗怀的,比这更暗的会是什么?
是欲望还是手段?
是心病还是逆鳞?
或许都是,也或许都不是。
如果知道三小姐在哭,有一个人一定是很开心的,那一定是柳小娘,如果有一个人很得意,那么必然是四小姐。
从五月十八开始,柳小娘莫名其妙的病了,还一直就不见好,寻医问药,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整日里头晕目眩下不得床。
四小姐带着她的排场来到的时候柳小娘已经吃过药了,正端着一碗冰糖莲子慢慢的喝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是觉得喝些莲子汤会好些。
从四小姐进院儿就满是见礼朝拜的声音了,一路上见到的丫鬟婆子都端端正正的给四小姐见礼,这样的事即使是大户人家也是不多见的,偏偏柳小娘的院里就可以给足了四小姐这样的排场。
进了门四小姐径直坐到柳小娘身边,旁边自然有人给四小姐毕恭毕敬的奉上茶水点心和冰围香炉。
“娘,你听说了没,三丫头现在不光学会显摆了,居然学会告状了!今天还领着大夫人来我院子里摆威风!”
柳小娘很端的住地对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门口廊下的人就都被打发走了,屋里伺候的都是她以为妥帖的人,这才缓缓开口:“这样的天气她们愿意走来走去,你是大家闺秀,怎么这样愿意使气?”
“你们都是死的么?不知道劝着小姐,晒坏了怎么办!”柳小娘的一声嗔斥,能进主人屋的三个丫鬟就都跪下了,是的,跪了,柳小娘的规矩大,稍有违拗便是责罚。
“知道错了就跪着听训吧!”也只刚刚的一句,柳小娘就又恢复到正牌娘子的端庄优雅,没有责罚,只是赏了听训。
所谓的听训就是跪着听她跟四小姐说话,遇到议事就听听,遇到闲聊也得听着,如果四小姐坐坐就走还好,若是四小姐跟柳小娘聊得火热,跪一天也是有的,该伺候小姐照样伺候,不需要的时候还是跪着。许多事其实不怪丫鬟们不尽心,四小姐心思古怪却不显露,想一出是一出的事儿不少,丫鬟们也难猜。
此时四小姐正跟柳小娘说三小姐叮嘱的事,柳小娘听了没有很快就做出评判,反而是问了跪在下面的三个丫头:“这事儿你们是怎么给小姐出主意的?方才没说也不要紧,现在说。”
这样的突然发问,回答得对不对是没法评判的,所以所谓的正确答案是那个能敷衍过去的答案,这个答案可以有很多种,但是,一定要和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奴婢觉得三小姐的神情自然,倒是灿儿像是从中搅局,诚心不想让三小姐说似的,若不是她们主仆做样子,倒是有六七分像是真的。只是奴婢跟那院子里的不熟悉,也不敢保证,还要辛苦夫人给四小姐打算。”
真真是大丫鬟,这样的点名她必得首当其冲,她的回答最点睛之笔的就是这句夫人,柳小娘平日里关起门来最喜欢下人叫她夫人了,虽然柳小娘不动声色,但是她没生气就意味着真真过关了。
“奴婢本以为三小姐说的全然都是假的,刚刚却又不放心,细细想来那三小姐向来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又是个没娘养的蠢货,本就没有咱们四小姐教养得宜,现在议亲在即,也总是希望四小姐能出个风头,也抬抬她的门庭脸面吧?若是这样,三小姐说的未必是假的,只是有灿儿中间掺杂不清地,出门还特意要叮嘱一句,像是要给咱们小姐下绊子似的。”
纯儿一边装着傻一边说,狡黠的眼睛闪着金光,如果不是在柳小娘这里她是不敢说实话的,四小姐太傲了,她手里容不下旁人比她精明,也不信别人比她精明,粗俗一点,蠢一点才好。
诗儿一直低着头,好看的脸蛋儿上全是愁容,在一圈人的注视下才怯懦地说:“其实……我觉得既然有争议,且不论别人如何,是否可以请一位大家来给四小姐指点一下?也顺便探听一下京中的风尚,即便不能与那人琴瑟和鸣,咱们三小姐自然也配得上更好的!”
诗儿心里清楚得很,她虽然年纪小,却从一开始就是柳小娘给四小姐准备的往后做通房侍妾的人选,只不过虽然她才14岁,就已经出落得非常美了。
她没有家人,又是死契,如果四小姐有幸嫁个好人她就有一份好的依托,如果犯上作乱的罪名一扣下来,她最怕的就是那句拉出去卖了……
她不是怕被卖掉,是怕后半生惨无天日的生活,所以只要她被跟四小姐绑在一起一天,就要真的为四小姐打算,可惜的是四小姐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柳小娘尽心尽力为自己的独生女儿安排了一切却不知道她用得顺手的刀她女儿拿不住,她尽心养的狗日后会一口就咬住她的心肝肉。
“看见了吗?做人做事儿都要多考虑一些,不要脑子一热就自己拿主意。明儿我就安排你去求见京城有名的琴师,无论多少种可能,都学会了,就不怕了。”柳小娘拿了个周全的主意,示意地上的三人起来。
终于可以不用跪了,三人从地上起来的时候才算是把心肝搁在肚子里,这一关算是过了。
四个丫鬟一起来的,三个挨了罚,第四个是去哪儿了呢?
珠儿是从进门儿就被她妈妈叫走了,拉回屋里去又是冰块儿又是点心的,还拿了外面买的膏药给她抹手,她是家里的独女,跟着四小姐是柳小娘图心安,粗使丫头虽然活儿辛苦,月钱又少,好在可以少在主子面前走动,不是这样的排场也用不着她跟出来。
珠儿坐下跟她妈妈说了会儿话,她妈妈才神秘兮兮的从里屋拿出来些东西塞给她说:“夫人说了,五小姐不安分,要教训教训,你把这个东西想办法传送到三小姐院儿里的花匠婆子手里,她跟五小姐的大丫头是干亲,好得什么似的,遇见这样的好东西自然是会送过去的。”
“这里面是什么?”珠儿问。
“是块料子,做裙子使唤的。里面织进去了些不好的东西,女孩儿可了不得,你拿回去也不要跟自己的东西放在一处,早早的把事儿办了。听见没有,珠儿?”
珠儿她娘真是千叮咛万嘱咐地,倒是让珠儿心下犯了嘀咕,细问之下才知道是她爹爹做柳小娘家产铺子的采买弄出了亏空,柳小娘刚好手边有这个事儿,做成了就不严打严罚了,弄不好是要命的。
从没做过这样事儿的珠儿只觉得手里这块料子千斤重,却也没怎么说只好点头答应着。
那边四小姐要回去练琴了,站在门外看着柳小娘看着四小姐的神情珠儿只觉得后脊梁冷,这就是所谓的为母则刚么?再回头看看自己的妈,又是一阵叹息。
迫于救自己爹妈的心,珠儿竟然就真的抱着一盆四小姐院子里的花趁着天要黑的时候来了三小姐的院子求救。
只是不巧,她前脚出门,后脚老夫人屋里的汤水婆婆就来了,两个人擦肩而过,人才进门就有小丫头跑去通传,汤水婆婆进来跟三小姐略加寒暄就开口询问刚刚四小姐屋里的人来干什么了?
三小姐茫然不知,就叫灿儿去查问,自己继续跟汤水婆婆说话,大概的意思是最近天儿热,老太太想给家里去衙门的老爷跟大公子煮个八宝清暑汤,缺一些新鲜的花草,今年外面的新货都不好,就想来三小姐院里摘些。
三小姐自然是欣然应承,只管叫人来取,也说到时候会安排管花草的妈妈们给带路。
也就这一会儿,灿儿就回来了,回话说是珠儿把四小姐屋里的花养得缺水了,跟花房的妈妈们求教,不过就是阴养的草本花卉,缺了水看起来严重,浇上水一夜就好了。
三小姐听了就知道有鬼儿,汤水婆婆听了直皱眉,欲言又止地,三小姐倒是响快,抢先说道:“婆婆先回去吧,这事不要紧。”
汤水婆婆起身来还是说了一句:“那丫头身上有不好的东西,三小姐不要让她近身。”
说完她就走了。
送走了汤水婆婆三小姐脸上的笑就再没有了,冷着脸转身进屋,灿儿赶紧关门进屋,之间玲珑压低了声音拍着桌子都要骂人了,灿儿还是后知后觉的,问究竟怎么了。
三小姐仍旧是摇着扇子不开口,玲珑气吼吼地说:“一个花晒委了灌一盏子剩茶就行得事,外面跑腿传话的丫头都知道,就算是四小姐脾气暴,又是大问题,她一个柳小娘家带来跟咱们府上的家生丫鬟,在这府里根深地牢的,怎么就非得隔着院子趴着墙也要往我们院子里求人来?大家都在这后宅里,哪个园子里没个养花种草的,来咱们院里来要花要草的都寻常,哪儿就非得手艺高超到给她救急了?再者都是天天跟着小姐做事的,她那个位置也不该做这侍弄花草的事,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下午才去了柳小娘那,这会儿就来弄这一套,这也就是碰见汤水婆婆了,满天下也找不出几个这样嗅觉灵锐的人了,她身上还能有什么味儿,害人精的味儿!”
灿儿听懂了,给小姐和玲珑倒了茶说:“这事儿……别是要往咱们院里下毒要害小姐吧吧?”
玲珑抿着唇气得不轻,说:“估计不是,柳小娘这个人谨慎的很,就算是想干什么也不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她就算能药到花房的妈妈们也太容易牵连到她们了,要是想夹带点什么,她们不总在小姐近身走动自然也伤不着小姐,真想害小姐她也得把这夹带塞给你!我……也得她们也敢?”
灿儿缩了缩脖子,连声说着:“不不不,我才不要她们的东西!我不害小姐!”
“去,悄悄的叫五妹妹来。”三小姐转头对玲珑说,玲珑好像明白了什么,应了一声“我去请五小姐来选给老爷的汤水用的花草”就出门了。灿儿关好了门问小姐究竟怎么了,三小姐眼神带着一丝凉意,说:“我跟五妹妹报仇的时候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