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汝是灵云剑宗的弟子,说起来他还不算是正式弟子。
灵云剑宗,是整个天元大陆上头一号的剑宗。上古有九剑,分布大陆各处,任何国家能得其中五剑,便能称霸大陆,任何剑宗能得其中一剑,便能称雄一方,而灵云剑宗已有其中两剑,实力可想而知。
有关灵云剑宗的事,张汝是在进入剑宗后,才一点点了解到的。在此之前,他只是一个生活在灵云国边境不知名小村庄里的孩子,对村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后来厄运降临,灵云国与外族兴起战争,张汝所在村庄首先遭殃,他的亲人也因此被害。
成为孤儿的他,有幸被灵云剑宗的三老之一,邢空云,收为门下弟子。邢空云受命率剑宗弟子,抵御外族,等到战争结束,回山的那日,也就把孤苦伶仃的张汝带了回来。
然而,灵云剑宗有十分严格的收徒规矩,第一是出身门槛高,非名门大家之后不收,第二是自身条件要好,弟子入门经过测验,剑魂须在中阶以上。
张汝却两样都不够格,出身自然不用讲,至于自身条件,不要说剑魂在中阶以上了,他甚至连剑魂都没有。所以邢空云把他带入剑宗来时,遭到了剑宗上下极力的反对,而邢空云可怜他身无去处,最后想了个办法,就让他充当剑宗的仆役弟子。
说是仆役弟子,其实就是在剑宗打杂干活,做个被其他弟子呼来喝去的下人。他没有资格学剑,灵云山中许多地方也去不得,平常就待在后厨、货仓之类的场所。但张汝自己并无怨言,当初邢空云收留了他,他便满怀感恩之心,甘做剑宗受人驱使的下人。
不过邢空云倒十分可怜他,一次把张汝召来,给了他一本名为《剑宗入门》的武谱,告诉他说:“这本虽然没什么高深武学,但对你而言,至少有个防身之技吧。上面还写到一些剑魂修炼,我相信每个人身上都有剑魂,你只是没被激发出来,照着这本练,兴许可以,具体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张汝对邢空云更是感恩戴德,从此除了在剑宗打杂干活,一有空闲,他就照着这本武谱修炼起来。
这天,张汝一如既往地,出门到山后树林砍柴,砍够了两捆。回去的时间还长,他便拿出武谱来。武谱前半卷写的是一些寻常套路招数,画有人形,张汝照着书,一板一眼练了一圈,紧接着琢磨起后半卷内容。后半卷涉及剑魂内容,他从得到这本书以来,就一直在琢磨,却总是没有个头绪。
一个人的剑魂分低、中、高三阶,每阶又分九层。不过,张汝平常在后厨,听那些吃饭的弟子们谈论,似乎说到,在高阶第九层之上,还存在着什么虚无阶,那是整个大陆少有的几个人所能达到的境界了。
现在对张汝来说,问题不是剑魂的几阶几层,而是如何激发自己的剑魂。
手上这本《剑宗入门》并没讲到任何激发剑魂的方式,让张汝很头疼,这样一来,后半卷的内容等于没用。他努力从字里行间找出一些可用的线索,其中像“盘膝”“闭目”“吐纳”“聚神”等等,每次尝试去做,却收效甚微。
譬如他此时盘膝而坐,两手平举,做了几个呼吸吐纳,尽量让心神聚集,气沉丹田。
闭上双眼,一片漆黑中,隐约出现星星点点,耳边本来山风吹过,忽而也变得万籁俱寂。张汝能感觉到自己仿佛漂浮在一种虚境之中,但除此以外,就不再出现任何变观。
每当这时候,沉静下来,他的心绪就总能回到自己幼时生活的那个村庄去。那本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桃源,村里的人和睦相处,彼此无间,一张张温暖的笑脸浮现出来。张汝又想到了自己的双亲,父亲每每归来,伸出一双长着老茧的粗手抚摸着他的小脸,母亲把他抱在怀里,轻拍着,讲述遥远的故事。
一切本是如此甜美,突然战火袭来,军队的呼喊声像虎啸狼嚎般,将人从梦乡中惊醒,剑光如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震摄并刺穿每个人的心魂。他的脸上沾染了鲜血,看一个个人在自己的面前倒下,他感到迷茫,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一把剑向他刺来,一声高喊。
“张汝!”
突然耳边发来一声叫喊,张汝睁开了双眼,从回忆中醒来。
这时,身边出现一个女孩,穿着红绿鲜亮的衣袍,梳着一条长尾辫,一双灵动大眼,脸上露出笑容,显得活泼可爱。女孩笑道:“你也在这里啊,怎么还没回去?”
张汝立马爬起来,举止惊慌,说道:“邢长老让你好好待在剑宗,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老是待在剑宗,闷也闷死了,出来走走,不行吗?”
眼前的女孩,是邢空云的小孙女,名叫邢妍,与张汝年纪差不多。因为张汝受邢空云的照顾,所以他平常在剑宗也能见到邢妍。
邢妍在剑宗有着尊贵的身份,也与师兄弟们一起练剑,本身条件很好,如今剑魂在中阶第二层。门中许多弟子都喜欢她,常围着她转,不过,邢妍见惯了这些出身名门的师兄们,行为举止大多无趣,心中便有些厌烦,转而与张汝倒是关系不错,觉得他不一样,虽然出身卑微,却勤劳耐苦,因为没有剑魂,常受人欺侮,所以也很同情他。
这日,邢妍耐不住烦闷,加上其他师兄们的纠缠,她就趁不注意,偷偷跑出剑宗来。兜兜转转,走到了山后树林,发现张汝正盘膝坐在原地,一时兴起,蹑手蹑脚接近张汝,喊了一声,看他惊慌的神色,就乐得笑起来。
“我已经砍完柴了,正要回去,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别让邢长老担心了。”
“要回去你回去,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还没尽兴呢。”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阵人声,呼喊着邢妍的名字,显然是那些师兄们发现师妹跑出剑宗,生怕见责,出来寻她了。邢妍连忙躲到一棵大树后面,露出脑袋来,朝张汝摆摆手说:“别看我这边,快走快走。”然后用枝叶遮掩住自己,藏了起来。
张汝对邢妍的态度,说不上男女间的喜欢,却有着兄妹间的温情。这时见她调皮活泼的样子,不禁露出宠爱的笑容,一时随了她的意,也不去看她,就自己挑起两捆柴,走在回去的路上。
走到一半,和那些出来寻找邢妍的师兄们撞了个照面,张汝毕恭毕敬地向对方施礼。可对方却投来鄙夷的目光,一开口满是嘲讽的意味。
“哟,我当遇见谁了呢,原来是你小子。”“邢长老带回来的废物,怎么还赖在我们剑宗不走,一点也不知道羞耻。”“大家别这么说,让他好好给我们干活,做下人该做的事,也算是物尽其用嘛。”
他们说了一阵,笑了一阵,张汝心头生出怒火,随即又自我扑灭,对别人的笑骂早已习惯。以前刚入剑宗时,面对同样情景,或许会耿耿于怀,但久而久之,他没了那种反抗的意识,甚至觉得自己连剑魂都没有,在剑宗自然低人一等。
沉默了一会,张汝从众人身边走过。
这时,一只手把张汝拦住,那人说起话来:“就这么走了吗?”他的个子不高,比张汝矮了半个头,但却把头高高昂起,眼神中露出鄙夷。
这是剑宗大长老郑高云的嫡传大弟子,也是灵云国梁氏家族的直系,名叫梁丰。
张汝看了梁丰一眼,不说话,似乎是说:“要我怎样?”
梁丰朝身后一挥手,指了指自己脚下。随即就走出来一人,看似是梁丰的一个跟班,极其奉承地走到梁丰身旁,一俯身,竟弯腰趴在了梁丰脚下。梁丰把脚一抬,踩在那人背上,那副神气,是没把任何人放眼里。
接着梁丰把手一指胯下,冲张汝说:“找不到师妹,本来心情就差,还碰上你这小子,真扫兴。来,从这钻过去,我就放你走。”
这么个跋扈的人,谁遇到都会恼火,免不了打上一架。张汝心中自然生出怒火来,但转念又被长久以来的习惯扑灭,他知道,要是开打,对方人多,自己又没本事,指定挨揍,回头他们上剑宗恶人先告状,那自己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汝暗暗想:“等着,我一定要练出剑魂来,将来让你们一个个都不敢小瞧我。”现在的他只能靠这种无能的怨气来安慰自己。
“钻不钻!”梁丰一伸手,揪住了张汝衣领,“非要我给你点颜色,是不是?”
张汝暗暗咽下一口怨气,缓缓低下了头,待要俯下身去……
这时,邢妍从树后跑了出来,一把将张汝拦住,又是生气,又是同情。她见过梁丰平时养尊处优的样子,可还没见过梁丰对张汝这般的态度,冲梁丰叫道:“你想干嘛!就这么欺负人的吗!”
梁丰见了邢妍,立马改了嚣张的脸色,摆出讨好的表情,“师妹,原来你在这,我这不是出来找你了吗,走,跟我回去,别让你爷爷担心。”说话间,看也没看张汝,浑不把他当一回事。
“我要你来找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不把手放下,信不信,我也给你点颜色看看!”
梁丰看着邢妍,笑了笑,轻声说道:“师妹,你可打不过我。”语气中,又似高兴,又似调戏。
邢妍二话不说,右手攒紧拳头,只见一道红光迸射,带着右拳,直愣愣向梁丰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