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元少泽好像在看这边。”
“大概在寻找什么人吧。”
“那他在寻找什么人呢?”
“就像他说的那样一个世间少有的人么?”
“你觉得这样的人是世间少有的么?”
“不是么?”
“或许吧,也许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那这个普通的人该是什么样?”
“起始是相同的吧,在全界出生,有着普通的出身,父母做着辛苦又安稳的劳作,或者是渔民,或者是农夫,总之一定不富裕,或者还要差些。”
“嗯,可是这样也不够成为一名术师。”
“是嘞,所以还要有一些变故。被海妖袭击,或者遭遇强盗,至少也要和家人走散吧。”
“没错,可人不能一直倒霉下去。”
“得给她一线生机。”
“所以圣师会不会恰好经过?”
“这样才合理一点,圣师救了她,或者在一个火烧着的村庄,或者在街头巷尾一群野狗饿狼的环伺下,或者正被恶人强装是她的父母叔伯而将她贱卖。”
“似乎还不够曲折,应该再充实一些遇见圣师前的故事。”
“比如?”
“比如曾经偷偷进过哪家餐馆的后厨,随手拿了一些。”
“比如在面善的食客面前假装同情。”
“也会做一些坏事,但愧疚总是持续很久。”
“睡不着觉,住的地方有破风,漏雨漏水,更怕有人闯进来。”
“果然更加形象了。”
“所以可以遇见圣师了?”
“可以走运了吧。”
“那个圣师是男是女?”
“女。”
“我猜也是女。”
“因为女人更加善良么?”
“只是男人的话,她更加不敢跟着去吧。”
“还真有可能呢?”
“所以就跟着圣师走了么?”
“因为是少有的天赋嘛。”
“会想要报复谁么?提出一些条件什么的?”
“像教训长期欺负她的混混?”
“万一她只想早些离开呢?”
“也对,从泥潭中走出来的人,一刻都不想停留。”
“师姐,好多双眼睛在看我们。”
“我们说我们的就好。”
“...好的。”
“她上山了?”
“她上山了。”
“她拜了那个女圣师为师?”
“也可以说女圣师要收她为徒吧。”
“她有师姐妹么?”
“有啊,上面都是师姐,而且都比她长十几岁呢。”
“那她应该被很好的对待了。”
“师姐们都像母亲一样照顾她。”
“她会忘记过去的痛苦的?”
“过了一年就想不起来了,毕竟太小了,她连父母都不记得。”
“刚刚说到的天赋,有什么表现么?”
“嗯,拜师的第二天,便开启了术轮算不算呢?”
“好厉害。”
“也可能是先天术轮开启,只是第二天才发现的吧。”
“那她修习的是什么术呢?”
“暗宗暗术。”
“暗术?她不排斥黑暗么?”
“不如说她适应了黑暗,你知道么,一旦适应了什么,哪怕本身很奇怪,但只要适应了,总会很安心。”
“就像漏雨的房子?”
“就像漏雨的房子。但不漏雨更好。”
“哈哈,我懂我懂。”
“暗术难么?”
“不难,有时候只要你开始想,他们就像你的朋友,会主动来和你玩。”
“玩?”
“学习本身就是一场玩乐。”
“看上去真轻松。”
“她曾经在玩蜡烛,玩蜡烛玩什么呢?玩蜡烛的火焰,和火焰照出的影子。她模仿影子被放大的样子,玩出了一套叫《烛影乱》的术。”
“只有小时候才会玩吧?”
“那时候她确实很小,但长大了也没停掉。”
“先说长大一点点的事吧。”
“有些事别人会替你记住的。就像如果不说,她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学会的《浮夜游》。”
“但是如果想起来了,就会连同那时的体验一并想起来了。”
“是什么体验?”
“第一次融入黑夜的体验,站在月的背面,光的背面。那种感觉像身后有坚实的墙壁,可以依靠。”
“踏实的感觉。”
“嘻嘻,甚至有点自大。”
“自大?”
“就是可以支配所有的东西,一切都不再伟大,一切。”
“我听不太懂了,我倒是有眼里只有天地间游动的鱼的感觉。”
“哦,我知道,是不是能够漂浮,在哪里落下都能被保护?”
“你真的知道。”
“我如果告诉你其实没有什么帮助,你会失望么?”
“不会吧,感觉更重要,其他的不重要。”
“那就记住就好吧。”
“后来呢?”
“后来就是追寻术的孤独了。”
“早晚会到这一步的。”
“同龄人都不能交流了吧。”
“只是像是和小孩子对话。”
“我知道,成长就是不断看矮周围人的过程。”
“你说得对。”
“于是就一路毫无障碍地冲下去。”
“也有障碍,有一段时间是荒废的。”
“沉迷于生命的无意义,质疑银月花开了又谢的理由。”
“你该和曹师道聊聊?”
“为什么?”
“有这么多人在越王山,他还是建了一座亭子,下着岛上唯一的雪,还有那么多鹤。生命这么多,依旧在创造多余的生命,肯定明白意义吧。”
“也是哦,只是当时用另一种方式想通了。”
“留下永恒的东西。”
“你猜到就没意思了。”
“大部分的生命存在都是它们自身存在的意义,与我们无关。所以,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数量。”
“那在于什么?”
“一齐说出来吧?”
“好。”
“三”
“二”
“等等,师姐,好多人在看着。”
“说了不用管它。”
“那重来。”
“三”
“二”
“一”
“关联。”“结缘。”
“应该是一个意思。”
“是一个意思。”
“所以你又在不停创造了?”
“术的修炼都停止了,可是还是突破了。”
“天赋的烦恼最让人眼红。”
“那个时候觉得《阴缺》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它不仅是术,更暗合道,暗合周而复始的自然的循环。”
“想看。”
“有机会的。”
“快讲完了吧。”
“最后的四年就没什么了,平淡很多。去年有了些收获,不再执着于暗,在尝试从暗中寻找光。”
“叫什么名字?”
“《轮照镜》。”
“你说,月亮会不会是天空开的一面镜子呢?”
“会呀。”
“为什么?”
“因为人人都喜欢仰头照。”
“取巧的回答。”
“她的人生里,都是和术有关的事啊。”
“简单无趣吧。”
“还好,好过无所追求。”
“也会知道自己在引起关注么?”
“偶尔有吧,所有做自己的人,都会被关注到,就像,一碗饭里黑色的那粒。”
“师姐你不是。”
“那我是什么?”
“是一碗黑饭里白色的那粒。”
“有什么区别么?”
“区别很大。”
“这样更接近月亮。”
“对啊。”
“因为这个回答,你可以求我一次。”
“求什么?”
“都可以。多难都可以。”
“我现在能用么?”
“你要立刻就用么?”
“嗯,告诉我她的名字就好。”
“就这么简单。”
“做不到么?”
“左镜。”
“左竟?”
“左边的左,镜子的镜。”
“左~镜~”
“不要拉长声调,你的师父都不敢这么叫我。”
“为什么?”
“论辈分,我甚至是他的师姐。”
“原来你不是我的师姐啊。”
“我说过,别叫我师姐。”
“那叫什么?师姑么?”
“太难听了,还是师姐好听一点。”
“不是说不可以叫师姐么?”
“从此以前不可以叫师姐,从此以后不可以叫别人师姐。”
话毕。
左镜踏步向前,烈烈长风将兜帽吹下,青丝如瀑迷乱了夜空星象,她的漆甲滚动着紫色的符文,月光下所有的黑色不安分地躁动着。
这一刻,冲盈台所有影子都不由自己。
这一刻,送别了月部众人心头二十二代女神的记忆。
这一刻,她,风华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