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为什么好像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一个雕像?”我将手中的雕像举给映看。
映也盯着雕像看了一会儿,而后清醒了一样,用手挡着雕像不去看它,说:“拿走吧,总觉得它的眼睛会动,被盯着浑身发冷。”
我将雕像放到灯台上,使它背对着我们,对映说:“我刚才也有一样的感觉,这样的雕像,给不了任何温暖和力量,怎么会让家家户户自发地去供奉呢?”
映思索道:“也许是某种风俗,有的风俗不仅很难解释,而且找不到源头。”
我并不赞同,也无法反驳,我将目光从灯台收回来,打量着屋子内简陋的陈设,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是陶罐,有的倒扣在地上,有的碎成了两半,有的里面还插着杵,我捡起一只深灰色的靠近墙角的陶罐,它有一个极大的缺口,内壁上还留着一些碾碎的草皮和花茎,它们好像被煮过,粘连在一起,已经认不出是什么品类了。
我拈起一块残渣放到鼻尖嗅了嗅,也许是时间太久的缘故,几乎没有什么气味了。
“有什么发现么?”映看我动作古怪,问道。
我将陶罐递给她,边寻找边说:“你不觉得屋内的罐子有点多么?巴掌大的陶罐,不太可能是装吃的,煮药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映点了点头,将陶罐放回原位,说道:“这些我在杨耐家就见过好几个,我以为是放调料用的。”
我愣了一下,说道:“走,我们去其他屋子看看。”
我和映这次去到了河的对面,特意选了一间距离很远又很普通的院子,院子中间有一个立在地上的磨盘,它深陷在土里的印迹告诉我们好多年没有被用到了。
和我猜想得差不多,屋子内的木桌上摆着一模一样的雕像,尽管做工比上一个稍差,更是和茶仙庙那个完全不能相比,但依旧能够辨认出来是同一种。
映比我更快找到了有用的线索,她一手举着一只陶罐,另一手抓着一张柔软的薄羊皮,自豪道:“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我脱口而出:“药方?”
映瞬间沮丧道:“你早就知道了对么?”
我说道:“没有,但是你左右拿着陶罐没有放下,我想大概是那张羊皮和陶罐放在一起。陶罐煮药的可能性大,那羊皮的作用就呼之欲出了。”
映赞许道:“不错,很有道理,但可能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
映将薄羊皮抖开,一张栩栩如生的凶神像映入眼帘,凶神像和雕像有七八分相似,但却要更精细一些,连掌心的纹路都能够看得清楚,凶手的手臂好像要从羊皮上跑出来将面前的人擒住,手里的刀剑寒光逼人。
凶神像的上面写着一行大字“七杀启世大神”,字是用秦篆所写,而凶神像的下方,是一些密密麻麻的药材名,或者说,是堆砌的各种各样的花木草兽的名字,提到的大多常见,后面跟上诸如“甲”“汁”“皮”“角”这类的部位名,不懂医药的外行难以辨认真假。
“‘七杀启世大神’,好霸气的名字,只是没怎么听说过。”映念道。
“你认识秦篆?”我惊讶道。
映不屑道:“你当只有你认得么?日部的典籍大多是用秦篆写的,我也是看书的。”
我恭敬道:“真是失敬了,我还以为像您这样的修行天才,都是自己悟的。没想到还挺虚心。”
映笑道:“收起你的嘴脸,根本不是真心的。”
我指着上面的写的药方,说道:“那您看看,这药方是真的么?”
映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说道:“应该是真的,就是不知道是治什么病的。”
我知道映压根就不清楚,说了等于没说,接着开口道:“你觉得这个村子的人,识字的有多少?”
映说道:“现在因为那个易先生,大概都能识字了吧。”
我说道:“我问的是之前。”
映想了想说:“之前的话,应该识字的不多吧。”
我说道:“是啊,识字的都不多,那能够读懂秦篆的又有多少呢?”
映不解道:“你想说,哪怕有这么一张羊皮,实际上对村人也是没用的?”
我点了点头,说:“至少直接给他们是没用的,或者说,一定有人额外对他们口述传授。”
映赞同道:“如果是这样,那上面的药方就当不得真了。”
我补充道:“岂止是药方,也许这个什么‘七杀启世大神’都是杜撰出来的,目的嘛,就呼之欲出了。”
我和映同时脱口而出:“传教!”
正当我俩对彼此的反应能力相互认同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想不到你们已经发现这么多线索了,我还以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呢?”
易练声推开门,苦笑地看着我们。他脸上充满疲惫,看来指导杨耐并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
我对易练声的话一点都不吃惊,倒是映有些天真地反问道:“刚才你说不认识杨耐家的雕像,都是骗人的?”
易练声平静道:“只是不想你们卷进来罢了。”
我说道:“我们能来找你,已经不能逃避了。”
易练声接过映手里的羊皮,边端详边说:“刚才找了你们好久,你们也是找得够远的。这间屋子我也没有来过,没想到还有一张完整的杀神像。”
我说道:“不是你故意放的就好。”
易练声说道:“我都不知道你们会来这个荒野之地,怎么会故意放在这里?”
我看着易练声困惑的眼神,只能选择相信他。
“你叫这个杀神?”映问道。
“是村子里的人这么叫,他们说杀神能够诛杀世间的瘟邪,扫清鬼祟,净化被妖魔依附的人。”易练声说道。
我说道:“这和你来这里有关么?”
易练声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我们:“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映看了我一眼,说道:“你不是被人掳走了么?”
易练声问道:“我被人掳走?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易练声困惑的样子,大概是真的不清楚,便将那张字条掏出来,说道:“你看,这是在你的房间发现的。”
易练声接过打开一看,眼中的震惊一闪而过,而后瞬间消失,他将字条还给我,说道:“我不是被掳走的,而是自己要过来的。只是太匆忙,没有来得及向家里人说罢了。其实我一向不和家人透露行踪的,家人也不会惊奇。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有人留下这个字条,倒是让家人担心了。是我的家人拜托你们的么?不知道怎么找到的你们,太辛苦你们了。”
易练声的表现毫无破绽,我和映有些晕了:如果说没有人将易练声掳走,那么他又为什么要留下字条呢?
映看着我,眼神中一副全看我的了的表情,我绕着易练声走了两步,易练声说道:“怎么?不相信我?”
我说道:“你要让我怎么相信你?”
易练声说道:“那我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呢?”
我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快速回答我,你可以么?”
易练声笑道:“那要看你问什么了?有的问题,我不知道,也就答不上。”
我说道:“你不需要回答多详细,只需要回答是不是就行。”
易练声说道:“你问吧。”
我心中早已有了几个问题,便快速问道:“你是不是曾经入朝为官?”
易练声回答:“是。”
我接着问:“五年前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你是否知晓?”
易练声回答道:“是。”
我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离开的那天晚上,是否一直待在家中?”
易练声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回答道:“是。”
我接着问:“那只牛头雕像,是否一直在你家中?”
易练声回答道:“如果家父没卖掉的话,应该是。”
我纠正道:“你说是不是就行?”
易练声回答:“是。”
我顿了一下,说道:“最后一个问题了。这里是不是曾经叫宁村?而不叫宁文村?”
易练声叹了口气,说道:“是。”
回答这些问题大概是耗费了易练声太多的力气,他一下子坐到了屋内的椅子上,陷入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