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星光璀璨。映在我旁边陷入沉睡,晚风徐徐,躺在砖墙上已经有了几分凉意,西都宵禁,城市封闭,一眼望去看不到一户掌灯的人家。
九曲的酒劲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我丝毫没有感觉到头疼,倒是身体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人都轻飘飘的,我站起来蹦跶了几下,大概像一只初出水面的跳蛙吧。
映叫了几次也没有叫醒,我也不敢放她在城墙上睡一夜,于是便将她扶起来背到背上,顺着就近的一处台阶走下城墙,向客栈方向走去。
路上我在回忆自己怎么会心血来潮地想要一醉方休,想了半天大概只能归咎于触景生情。这个景当然指的是牛头石刻。
当我回归半界后,大多数时候是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师门任务也被我淡忘,我好像是忘记了自己曾经在全界生活过,有着一些可爱的师友,以及好不容易才接受的术师身份。
直到看到了那个牛头石刻。其实看到的时候还好,但它引爆了我对于半界的视野,就是突然之间,看到的都能够和全界对应着产生比较,每一样东西都重合上,又不完全一样。这个时候我感到格外的孤单,如果阿井走后,我独自留下来,可能就不会有这些感受。当然,我现在会在武羊独自谋着生机,也不会有映这样的朋友。
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今天权当是放纵一次,明天要去继续追寻红珠的线索了。我已经能够预想到明天早晨又会和映默契地,选择性地忘记,今天说的话、做过的事。
酒后说的,就应该和醒了的酒气一起消失。不管当时有没有醉得人事不省。
回去的路过于长了,我依稀记得过了前面的曲江桥,便离客栈不远了,但是我又明明走过了一遍桥,难道这座城里还有第二座一模一样的桥么?
我再次走到桥上,星月投射在水里弯弯曲曲,我向水中望去,水里的星月由淡黄逐渐变为血红色,那血红色快速地掠过,等我再次用眼睛捕捉,它又消失不见了。
这引起了我的警觉,我尝试用月视看水面的情况,却怎么也催动不了术纹,它就像卡住了一样,吸收不到一丝的月华。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这时我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继续向前走,并且随时准备逃跑。
该来的还是来了,水中血色的水影嗡地从水面飞起,在空中化作一只赤鲛,张着血盆大口,咬向我背后的映,我忙蹲下来,赤鲛从映的头上飞过,又一头扎入了水里。
我立刻向桥边冲去,而桥身以我的脚下为中心,向四周散发着血红色的闪着光芒的裂纹,我来不及跑,只能向前飞扑,落地的一刻,桥上我原来的位置,已经碎裂,整座桥的中心,被水中突然顶出的一只独角所穿裂,红色的角直挺挺地立在空中,好像一座小塔。
我从地上站起来,背上的映发出哎呦的声音,应该是刚刚的飞扑将她颠醒了。
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说道:“这是哪啊?”
我说道:“你睡得香啊,可真沉啊。”
映说道:“咦,你怎么在背我,我们不在城墙上么?”
我说道:“现在是在回客栈的路上。”
“哦。”映表示知道了,又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到了客栈叫我。”
说完,映又睡了。
我赶紧将她叫醒,说道:“快醒醒,我们可能没那么容易回去了。”
映迷糊地说道:“啊?怎么了?”
我瞥向身后靠过来的一个人影,说道:“有人不想让我们走。”
我转过身,正看与身后的人对视上。
对方将身体完全藏在一身黑色的紧身服里,头上戴着一个巨大的灯笼似的面罩,将自己包裹得严实。两只眼睛反射不出一点光线来,像两个黑漆漆的深洞。
映也看到前面有人拦着,说道:“放我下来,看我收拾了他。”
我将映放下来,映一接触到地面,便直接倒了下来,映倔强道:“怎么回事?”
我说道:“你怎么了?”
映挣扎着站起来,站到一半又一屁股坐下了,说道:“我,我好想是站不起来了,全身没有一点力气。”
我说道:“怎么会呢?我感觉浑身充满力量啊。”
映说道:“难道,是和我们喝的酒有关系?”
我说道:“啊?是九曲么?可我们都喝过了?”
映说道:“那也没有别的理由了......等等,小心。”
映推了我一下,身后的黑衣人已经不知何时率先出手,一只血手凭空出现在我的身后,去抓我腰间挂着的红珠,被映这么一推,抓了个空。
我盯着黑衣人说道:“你要这个珠子?”
黑衣人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说道:“不给你行不行?”
黑衣人摇了摇头。
我说道:“既然交涉失败,那就来抢吧。”
说完,我一脚踢向桥边的石墩子,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这石墩子我是踢得动的。事实证明,我感觉的力大无穷没错,石墩子被我一脚踢得直砸向黑衣人。
黑衣人侧身躲过,手一扬,那只血手莫名其妙地从我的脚下长出来,掏向我的腰腹,我撩起长袍,血爪从我的小腹开始直接向腋下划出三道长长的爪印。
映在地上坐着,急道:“你倒是还手啊,这家伙绝对不是一般人,没必要藏着了。”
我气道:“你当我想要藏着么?我的术轮好像被卡住一样,完全不能运转了。”
映指着天上的明月说道:“月亮好好地在天上,你怎么会用不出呢?”
我说道:“我醒来后就用不出术了,倒是身体的力量变得强大了,好像能举起千斤的东西。”
映失落道:“没用的,对方灵活得很,不用术是斗不过他的。”
我说道:“别担心,我尝试强行冲破术轮的禁锢,说不定可以。”
我连着将身边的六七个石墩子都踢了过去,同时尝试去冲破术轮的限制。这个过程给我带来巨大的疼痛,好想是要将身体碾碎一样。
“小伙子,别太冒失了,否则术轮被毁,轻则走火入魔瘫痪,重则月华倒冲爆体而亡啊。”
一个老头的声音传来,从桥的另一边,一个老头正推着一辆小推车,上面装着一个酒坛,他将车停下来,擦着汗说道:“谁呀,这么捣蛋,这可是百年的石桥,毁不得啊。”
我和映一看,这不正是白天卖给我们酒的老头么?我说道:“前辈,你怎么知道我在强冲术轮?”
这个老头明显是懂得术的,而黑衣人也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术师,我也就没必要忌讳什么。
老头干脆坐在车上,从坛里舀出一口酒,喝了一口,啧啧地说道:“老夫的酒我当然知道,喝下去会让人很快陷入醉酒状态,睡得踏实,但是这后遗症嘛,自然也难以避免了。”
映说道:“难怪我一点力气都没有。那他怎么没事?”
老头说道:“他喝了西凤,八成是和九曲产生了一些反应,酒的事妙着呢,说不清的。”
我听明白了,感情是这个老家伙搞得鬼,喊道:“我还叫你前辈,呸,你坑我们,你和这黑衣人是一伙的吧?我们今天算栽在你手里了。”
老头摇头道:“小伙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是好心提醒你啊。老夫不过是路过而已,桥被你们拆了,我回不了家,我才应该找你们算账才是。”
黑衣人转头对老头说道:“滚开。”
说完,从水面再次跃出一只赤鲛,飞速地咬向那老头,鲛的嘴将老头的半个身子几乎吞下去,我和映根本无能为力。
“好大的火气,坏了桥就算了,连个老人都不放过么?”
老头吐出嘴里的酒,酒在空中喷出一团莲花形状的火焰,瞬间空中的赤鲛痛苦地在火中烧尽,成了水气消失不见。
老头又舀起一勺酒,扬到空中,说道:“你请老夫吃鱼,老夫也请你喝酒好了。”
黑衣人以血手去档老头的酒,却发现怎么都无法拦住,这些酒从各个指缝里滑出来,直奔他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