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缎般的花海铺满一地,绵延无边,这是潇音碧落的西端,也是她们最初抵达的地方。
没有任何护栏,断崖之下云雾流淌,冰丝从底下攀附上来,像蛛网一样遍布满地,水光逆流。
它们正在吸取这片圣地上的灵力!
那即将到来会是什么东西?
“没有路了。”盈葵站在悬崖边上绝望地看着脚下翻滚如沸的云海,转看身后,冰丝攻势不减。
只有再拼一次了!寒迦没有回头,骈起双手中食二指,极力想凝出光刃。肩上的伤口在奔逃途中已然愈合,正是因为用了术法抹去衣服上的容易暴露身份的血迹,现在灵力才变得微弱,凝在指尖淡蓝的光像是风中烛火,一晃即灭,眉心的月牙形灵石光芒暗淡。
就连【月脂】都没法帮她凝聚灵力了么?还是这周围的灵力全都被冰丝吸去了?
突然,一团黑色的雾气闪电般破云而出,又瞬间停她们面前。
“啊……”起初寒迦只是愣了一下,手中刚凝出的光芒蓦地隐去,待看清悬浮在云海之上的影子时,脸上的表情刹那僵化,生生跌坐在地,吓得魂飞魄散。
盈葵也看清了那临空而立的影子——那是一个戴面具的人,银白的面具在阳光下反射着惨淡的金属光泽。其实,如果不是这个面具,她根本不会把对方想象成一个人。因为除了面具是静止的,他披散的长发和黑色的长袍、不知被哪来的疾风或是诡异的力量绞成一团,在空中翻飞涌动,以至于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团沸腾的黑雾。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身上有着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不然也不可能只借助【幻弦】就从地面飞上潇音碧落。
但也不至于让寒迦如此失态吧!
“是……是你!”寒迦瑟瑟惊呼。
“你认识他?”盈葵蹲下去扶住她的双肩问,又着急地看了看身后。却惊奇的发现那些冰丝已经停止了攻击,就像最开始见到的一样,平铺在地面,宛如一缕缕清澈的静静流淌的水丝。
仿佛刚才所经历的只是一场幻觉,她伸手摸了摸脖子,伤口仍在,还有痛感。
可是,手掌什么时候被染成了蓝色?这是什么东西?还有点点晶莹的光?
寒迦双眼直直地盯着那团黑影。
怎么可能忘记那天在蝴蝶谷看到的漫天血雨,每每想起都会心悸;怎么可能忘记这个人隔着重重血帘,只用一个眼神就封闭了她的五蕴六识,要不是她在倒下的那一刻,用最后的一点意识运起体内的灵力护住魂魄,恐怕现在也没命站在这里了吧!
盈葵从未经历过那种场面,自然不会明白她现在的恐惧。
庆幸的是,见到她们之后,那个面具只是微微朝这边侧了一下,似乎对寒迦能走出蝴蝶谷表示惊讶,之后便视若无睹地从她们身旁飘过。
然后,她们看到满地娇艳的花朵因为那一袭黑袍的拂拭而惊慌失色,黯淡无光。
黑色的长发和宽广的袍袖在风中诡异地飘着,在他飘忽迅疾的前进中,满地透明的冰丝以无可比拟的速度往他袖中收拢。
黑袍人来去倏忽,转瞬即逝。
寒迦就像噩梦初醒般在盈葵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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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迦!那里发生了什么?”
返回途中,盈葵怔怔地望着极远处的上空风云搅动。
“【天光流影】……”
随着惊鹊、青篱等七人再次合念,圆心阵中的光流闪电般从他们脚底涌上,通过身体汇聚到剑尖,喷吐而出,于万花劫上空汇聚成一束巨光,转而倾泻,注入万花劫中,分裂成无数线状光流向四面八方爆射开去。无数细小的光束从云朵般的万花劫中穿出,远远望去仿佛一朵红云瞬间膨胀,然后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寒迦自然也看见了这惊人的一幕,由于特殊的体质和修为,这一幕在她眼里比在盈葵眼里清晰得多,她甚至可以看见那些光束洞穿人体之后形成的镂空躯体、以缓慢的姿态爆裂成碎片的情景。
“这就是【天光流影】?”寒迦震惊得无以复加。
“魔法吗?”盈葵问。
“不,是术法。”
“有区别吗?”
“来源不同,”寒迦说,“魔法源自于暗夜,每种魔法都有它们有各自的守护神,在我们看不见的空间里存在着,随时候命于契约者,只有魔族能召唤。传说远古时期,洪荒神战,暗夜就是靠魔法与柔光斗得昏天黑地,万物失色,最后柔光化身千万碎片将暗夜封印在这个世界最黑暗的地方——无间深渊——才结束了百年黑暗。但是暗夜创造的魔族继承了他的遗愿,不断制造杀戮,于是有了后来的人魔大战。经历洪荒神战和人魔大战后,随着魔族的消失,魔法神和他们承载的强大魔法也随之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中,鲜为人知。目前只有极少数魔人懂得一些古老的咒语,能够以契约或其它方式向魔法神借用力量,同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尤其是阴暗强大的魔法,有极大的反噬作用,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
“而术法来历我就不太清楚了,据说源自于柔光,也有人说源自于上古秘笈,有高低深浅之分。术法高深者是通过自身天赋加上后天不断地修行参悟,从而获得神奇力量,达到常人所不能及的境界,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术法低浅者虽然懂得些许门道,却是修为不够,时灵时不灵,其杀伤力可以忽略。”
“我明白了,”盈葵说,“魔法就是通过契约的方式,借用异界魔法神的力量,施法者得具备承受魔法降临及反噬的能力;术法是通过一定渠道加上不断修炼提升的方式,从而拥有存在于自然界的力量,施术者其实是在消耗自身修为。是这样的吗?”
“你很聪明。”寒迦笑了一下,“天地浩大而神奇,无论是武术、巫术、魔法还是术法,我们所知所会的都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一句话让盈葵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很渺小,而寒迦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了。
寒迦自然没时间去理会她的心理变化,转而望着远方散落的碎片,说:“【天光流影】这种古老的术法可不是普通人能练成的,连我阿爹都忌惮三分,就不知道他们要经过多少年月才能恢复体力呢?”
“所以魔人能召唤魔法,是因为他们是魔族的后代吗?”
“魔人的祖先跟魔法神有约定,不能将力量借予其他种族。如果人族也能随意召唤魔法,哪还有魔人的立足之地。”
“为什么要让丑恶的魔人立足呢?妖魔害人,本就该杀。”盈葵语态天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丑恶?”寒迦哼了声,“你有见过魔人吗?”
“我没见过魔人,但老师告诉我们,魔人和嗜血蝠灵一样丑陋凶残,不过魔人值钱,谁要是捕抓到了,就能换来一个月衣食无忧呢!”
寒迦的脸抽搐了一下,嘴半张开,又觉得无话可说便闭上了。她仿佛看到:学堂上,一把年纪的老先生指着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对学生们说,此乃魔人,价值不菲,抓一个可换银铢百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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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迦和盈葵回到力量幻境时,所有搏斗都已结束。
满天粉艳的金属花瓣疾雨般坠落,与地面的山石碰撞出“叮叮”的声响。衣服的碎片飘飘洒洒,覆在死尸和残肢上,宛如一场粉色的葬礼。
施展天光流影的七位侍者,有三位虚弱得以剑拄地,勉强稳住身子;另五位笔直站立,剑指苍天,神情肃然,任坠落的花瓣在身上划下一道道口子,喉间有被利器刺穿的痕迹,周围铺满了碎尸。飞花临死前同时发出五枚暗器,都准确无误地贯穿了侍者的咽喉。
为了完成这个阵法,他们到死都不曾移动半步。
死里逃生的随从们失魂落魄地望着这一幕。
“明蝉,你带人到幻境去看看里面什么情况!”最先缓过神来的惊鹊把目光移从牺牲的同伴身上移开,“剩余人救治伤者、清理现场!”即便体力虚脱,她说起话来也毫不含糊。
“我们回幽阁,”青篱扶起她,“估计涵姑娘那边也出事了。”
“呀!不好!”寒迦恍然记起沐抒,转身冲入幻境,“公子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盈葵也跟了进去。
没有人注意到,在此之前,有一阵黑风贴着地面无声地掠入了力量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