浒洲是个繁华热闹的大城,坊市相通,过路来往的人都愿意多在这里停留上几日,逛一逛这满是商人的贸易之城。
沈木兮带着元宵上了货居街逛胭脂水粉,顺便探一探浒洲特色的吃食。
走到粉蝶庄门口,她就遇到了带着贴身丫鬟的李如烟。
李如烟见到她,忙不迭地上前朝她福了福身:“沈老板,你也来粉蝶庄选胭脂啊?”
“这不都来浒洲三四日了,我也一直未能想到促成你那门亲事的法子。你又将我们安置在龙凤客栈那种烧银子的地方,我实在是惭愧得很。今日就带着丫鬟来挑些适合你的胭脂花黄之类的,怕你恼了我这不中用的红娘。”
“沈老板这话就言重了。奴家自知所托之事确实麻烦,怎敢催促你呢。”
沈木兮见她一副认真娇柔的模样,又想到范从是那种孟浪虚伪的男子,一时有些同情李如烟,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拉着她进了庄子。
两个人挑了好些新进来的梅花胭脂、桃妆贴花和樱色的唇脂。
不等李如烟给伙计银子,元宵便顺沈木兮的意早早将银两付给了账房。
李如烟见沈木兮如此慷慨大方,作媒的名声又好,手段也高明,是越发信任起这个年纪还小她一岁的媒人来。
“李姑娘,这浒洲有何特色的吃食呀?”
李如烟用袖子遮住小嘴,内敛地一笑:“若是求环境雅致,便上湖菊堂试试。那儿的浒洲菜做得地道又精致。若沈老板想要寻些民间小摊上的新鲜玩意儿,就去逢客巷,那里全是做祖传点心小食的摊贩,便宜又好吃。”
“看来李姑娘对吃的也甚是懂行呢。”沈木兮嫣然一笑。
“奴家打小在这儿生活,小时总是偷溜出府来街上凑热闹,便识得些好去处。”李如烟笑得有些羞涩,“沈老板定要试试逢客巷里最深处王大娘家的酒酿桂圆汤。那味道醇香扑鼻,甜而不腻,真是人间极品。去年奴家病了,嘴里总是发苦,从郎便日日去王大娘家排队买那碗汤,就为消减奴家嘴里的苦味,一做就是一月余呢。”
“哦?看来这范从对你颇为上心呐。”
“让沈老板见笑了。奴家也觉着奇怪,从郎怎知我喜欢王大娘家的酒酿桂圆汤。而且他总能看穿奴家的心思,想要什么奴家不必开口,他自然会拿来赠予奴家。”
“我听说他是个穷秀才。若你想要之物,他买不起,他也能轻松找来给你吗?”
“唔,沈老板这么一说……奴家想要的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无非是些市井玩意。倒也曾看上过翡翠园的几个钗子,从郎……好像也赠过奴家一两支……是吧,鸳鸯?”李如烟看向自家贴身丫鬟,问道。
鸳鸯点点头,才又开口:“范公子确实送过小姐两支翡翠园的钗子,都是小姐喜欢的款式。虽然并不是时下流行的,但都投了小姐所好,小姐欢喜得不得了呢。”
“你这丫头。”李如烟轻嗔了一句,转脸看沈木兮,“翡翠园款式旧一些的钗子也就没那么贵重了。不过从郎怕也是攒了许久才买下来的。那两次后,奴家便不许他再送这类费银子的物件过来了。”
沈木兮点头,笑盈盈的:“李姑娘真是个贤良淑德,秀外慧中的好姑娘。范从得你这朵解语花,真真儿是他的福气。”
二人又再寒暄了几句,沈木兮便要带着元宵去李如烟推荐的逢客巷。两个人互相道了别,各自带着丫鬟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元宵跟在沈木兮身边,轻声问道:“小姐真要去吃酒酿桂圆汤?”
“不吃。酒酿的味道太冲,我不喜欢。不过,李姑娘方才的话,倒让我觉得很有意思。我有点事情想去问问那王大娘。”
沈木兮与元宵一前一后地进了逢客巷。
这条巷子倒不是什么窄巷,越往里走越宽,路也越齐整。两边的摊贩叫卖声络绎不绝,且都有个颇为体面的门面,烟雾缭绕的,又有很多好闻的香气,实在是个游玩的好地方。
她们一路往里走,渐渐的,能看清一条人群组成的长龙。
沈木兮站在队伍中间的位置往里一瞧,店面上方的匾额用粗糙的雕工刻着几个大字“王大娘酒酿”。
这名儿起得直白,通俗又好记!
就是不怎么有美感。
沈木兮绕到店里头,见着一名正忙活的妇女。她长长的头发在发顶盘成一个发髻,随意地用根筷子固定住,身上的衣衫也都是麻布做的,朴素得很。
她凑到那人跟前,像条泥鳅似的灵活:“大娘,您能借一步说话吗?”
王大娘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哪里来的女娃娃,没看见我正做生意呢吗?”
“是是是,是晚辈唐突了。这样,我帮大娘装碗,卖得快一点,您也好早一点收摊,如何?”
“不要……哎哎哎!”没等王大娘拒绝,沈木兮已经把袖子一挽,从脚边的木桶里把干净的碗取出来,按着方才见到王大娘装碗的工序,把酒酿桂圆汤呈好一碗,递给了客人。
王大娘见沈木兮如此行事,店内又客人繁多,一时打发不走她。她做得又挺上道,王大娘就暂时由着她帮自己卖酒酿桂圆汤,自己就负责收银子找钱,两个人比一个人卖得快多了。
傍晚时分,王大娘的酒酿也卖完了,沈木兮和元宵也帮着她收摊,打扫灶前的一些杂物。
“两个女娃,别扫了,过来。”从后厨里端着两碗汤面的王大娘招呼着她们,说道,“尝尝这面。”
元宵见沈木兮脸上已经挂了汗珠子,便从袖子里抽出条丝帕来给她擦拭,又小心地扶着她在黄木桌前坐下,规矩地站在一边并不落座。
王大娘此刻才奇道:“原来你是个小姐,她是你的丫鬟啊。”
“怎的?大娘觉着我更像丫鬟吗?”沈木兮从木筒里取了双筷子,用倒着的那头在桌面上敲了敲,才拿平了筷子,拌了拌面。
“你对那丫头的态度亲近平和,一上来又帮我干了大半日粗活,实在不像哪家的深闺小姐。”王大娘笑笑,“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且等一会儿!”她细细嚼了几口面,羽扇似的睫毛上下眨了眨,“这面实在是可口,吃完再说!元宵,你也快坐下。再不吃,你这面可就坨了。”
说完,她又扯了扯元宵的裙角,将元宵拉扯到自己右边的凳子上坐下。
王大娘失笑地看她,脸上因笑容而泛起的皱纹深深的,很慈祥的模样。
那碗鸡丝豆花面实在是鲜美无比,若不是她的肚子只有那么一点儿,她恐怕连汤底都要一饮而尽。元宵也吃得跟花猫似的,着实没个大户人家丫鬟的样子。
主仆二人更像是寻常人家的两姊妹。
元宵终归是更守规矩些,找王大娘借了两张打湿洗净的帕子,拿来给沈木兮擦嘴洗手,弄干净后,才又端着水盆去了后面。
“大娘手艺真不错!不光酒酿做得好,做面的手艺怕也是浒洲一绝吧。”
“你就别给我灌迷魂汤药了。要问什么直接说吧。”
沈木兮饮了口清水,顺了顺气儿,说道:“我想问,大娘可还记得,去年春日有一男子连续一月余上您这来买酒酿桂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