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的治安署是一座十三层的大楼,一到四层是平日对外开放,负责民间事务的地方;五六层是基层的一些民警办公的地方;六七层有几间审讯室和禁闭室;八到十层是刑警队,案件的推演、分析与装备部都在这儿;再往上便是署里不多的大会议室、档案室、和署长级的办公室。
这些是从楼下电梯口的楼层引导牌就能推断出来的信息。但徐有幸不知为何,这次从下往上细看这栋楼时,总有些微妙的不自然的感觉。
他随着两名警察来到这里,第一次上到六层,录好了他的笔录。
在与警察对话的只言片语里,徐有幸明白因为咖啡馆里和封老板身上现金的消失,这件事已经八九不离十地要被定性成抢劫杀人,并且通过监控,也已经掌握了作案人的一些线索。那么,哪怕真的和吴十常对他的报复有关,这件事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徐有幸用这样的理由说服了自己,没办法吧,名门家的孩子,这样的事情对吴十常来说只能算是苍蝇屎有点恶心罢了。徐有幸这个人,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看这世界,他什么都不敢相信。
…
徐有幸真可怕,之前真是在做大死。
吴十常想明白了一切,对面前那个怯懦的混混深深地说道:“这次你该帮帮我了,这事情没那么简单,是我对不起你,你进去后你家里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放心,你关个几年我肯定会把你保出来的。”
“……不是,少爷,什么意思……”
“该认就得认,能少受些苦,知道吧?”吴十常一脸的悲悯,为面前的可怜人倒上一杯珍藏的好酒。如果是父亲他们会怎么做呢?狠心地再灭个口而死无对证吗?但被那么可怕的徐有幸盯着,肯定不会允许这么简单的结束。说到底,原来自己还是心太软了吗?吴十常思绪万千。
刘小五哆哆嗦嗦地举起了酒杯:“我知道了,少爷……我妹妹别让她苦了,她能读个好大学的……”
吴十常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点头示意他安心,冲他挥了挥手,然后瘫坐在办公椅上。
桌上的电话响起,里面是前台清脆而好听的生意:“吴经理,两个警方的人来找你。”
吴十常心里又凉了一下,这么快的吗?只能认命地让前台赶紧将人请了上来。
…
徐有幸某一刻的感觉并没有错。
在治安署蓝白相间的恢弘大楼里,有一部隐蔽的电梯,藏在楼梯间最深的拐角里,并连着一道常年封闭的侧门。那里联通着的是大楼隐藏的十三又二分之一层。虽然从外观上看这只是一栋十三层的大楼,但外立面的布局是利用了某种视觉误差,这栋楼巧妙地制造了一个夹层,整个署里最重要最机密的那些东西,都藏在十三又二分之一层中。
而走进那个隐秘的电梯,最终打开门后,是一间空旷却也不压抑的大厅,大厅的角落,摆着一张不大的会议桌,和一台高质量的投影仪。会议桌边上,几个人随意地围坐着。
一个微胖的年轻人,打着哈欠从边上某个房间推门走出,缩在了属于他的靠着角落的位置。然后他突然一个激灵,正襟危坐而起,行了个军礼:“组长,许星辰就位!”
正首处那个面色刚毅的人抬起眼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他悄悄地和身边的人耳语:“不是例会吗,组长怎么这么早就在这儿了?”
“别说悄悄话了。”他们的组长正声说道,显然也懒得责骂这个组里太过惫懒的年轻人。毕竟整个墨锦卫里和他一样从军队出身的人并不多,他们从真正意义上来说,也只是各有所长的特别行动队,纪律并不是关键。组长张山摘下了他的耳机,把手边的材料从桌上划到他们每个人的手边。
“根据三穗从我们抓到的罗孑嘴里得出的线索,昨天灵淇和燕归开始对小花咖啡的老板封业宏展开调查。接着在昨天下午,他们正式和目标接触前,封业宏死于入室抢劫。”
“哟!”许星辰不自觉惊叹出声。
没有理会他,张山继续说道:“灵淇,介绍下情况。”
在场唯一的一名女性,但也是短发英姿,埋头翻着手里的文件的林灵淇说道:“根据罗孑最初逃避我们追捕显得足有章法来看,他不是落单的小鱼,所以我们觉得他也许能帮助我们揪出反抗团伙乌鸦的尾巴。审问中我们知道,小花咖啡馆是他和上线的联络点之一,但就在我们准备让情报局的人对封业宏布控的时候,下面的警局传来了他死于入室抢劫的搏斗中的消息。”
“封业宏,男,四十一岁,丧偶,无子女。早年曾混过黑道,也爱赌,亡妻之后一度落魄需要朋友接济生活,在继承一笔遗产后,开了小花咖啡。”
“这个有意思,谁的遗产?”有人开口打断道。
“他的父亲,从户籍文献上来看关系真实。早年因为家庭矛盾,曾一度断绝过关系。”
“唔,好吧,请继续。”
“根据现场勘查,的确有过一场小范围的搏斗,程度上搏斗双方都粗通拳脚。致命伤是封业宏胸口的刀伤。比较奇怪的是,搏斗的时候并没有械斗的痕迹,歹徒似乎在最后才拿出了武器。现场取样中,收银台和封业宏的钱包上有陌生指纹,楼下的根据调查比对,基本锁定了嫌疑人刘小五,一个街头混混,小偷小摸的惯犯。”
“小混混?这不是随便来个身手正常的人都能吊打的炮灰吗?”许星辰身边的人,沈从开口疑问道。
“信息身份核实了吗?”张山捻着手指问道。
“情报局的正在落实。”林灵淇看着文件,依然没有抬头。
“嗯,继续。”
“楼下治安署里的人早上走访了咖啡店的几个员工,可以确定封业宏除了喜欢把店丢给他们当甩手掌柜外,平时也经常无故关店,私人关系较为复杂。但楼下的那些人已经决定以抢劫杀人对这起事件定性,并签发了针对刘小五的逮捕令。目前他们的工作重心正向搜捕嫌疑人刘小五转移。”
“所以,对封业宏的调查指望不上他们了?”另一个角落上坐着的杨羡抱怨地问。
“好了,这件事的序列没那么靠前,所以我们也不会直接对楼下的指手画脚。具体人员的排查,以情报局为主,我们进行辅助。”张山总结道,“该醒醒了,许星辰。”他突然加大了音量,坐在椅子上的正努力撑着自己脑袋的许星辰激灵地把头砸在了桌面。他很快便揉着脑袋一脸带笑:“哈哈,昨天休息嘛,陪一群孩子们参加舞会喝多了。”
张山继续沉声道:“那我安排一下我们的任务。燕归林灵淇,继续跟进封业宏死亡一事,吴三穗继续照看罗孑,余下自行待命。”
听到只是试探性的任务,许星辰一脸无趣地翻开了面前的资料。顺便努力地提起精神支着耳朵听他队友们各抒己见,抽空抱怨道:“明明我们就是负责打架的嘛,告诉我们该打谁我们就扑过去收拾谁,这样多有意思。”
“留有余力便要为陛下分忧,莫失我们墨锦卫的初心。”张山说。
“终以忠诚为墨衣,终以圣意为锦文,我将生命与荣耀献与吾皇,日夜皆然。”他们低声沉吟。
沉默了一会后,燕归突然阴恻恻地补充道:“现场有一点挺有意思的,封业宏是死在了更衣室的门口,而更衣室的墙上,挂着一套被泼了血的燕尾礼服。我在怀疑,这是不是某种仪式。并且如果不是意外的话,那件礼服后面,有人用血迹问候了我们。”
许星辰突然翻到了资料里某个不起眼的名字,挑起了眉头,声音里多出了许多兴趣:“确定是鲜血,不是红油漆?”
“好吧,其实是油漆。”燕归无奈地说,“血都淌在地上了,我觉得凶手应该想用血的,可能是怕把血装起来再泼出去会留下太多痕迹,不得不改用油漆了。”
许星辰一脸看穿他的样子:“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恶趣味啊。”
张山冷静地盯着许星辰:“星子,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对啊……”许星辰一脸兴奋,指着文件里的“徐有幸”三个字,拍着大腿说道:“组长,我申请把他当我的调查对象,等我回来,给你们带点不一样的消息!”
“有什么结论先说一下。”
“没有实地考察觉得挺不严谨的,等我确认了再说,没事没事,关系不大。”许星辰嘿嘿一笑,从他的位置上跳下,往电梯口快步走去,说道:“这任务还是挺无聊的,但是因为点个人原因,我先去瞧瞧那个有趣的小家伙去……”
剩下的组员们面面相觑,没有硬性的任务要求也就实在拿这个从小任性惯了的家伙没办法,瞧着许星辰那胖胖的扭动的背影,张山咳嗽了一声:“别管他了,继续开会。”
“我们的墨色营这两年的标准变低了?”有人咬牙耳语。
“许小公子的这个训练营最高分是挺迷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