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浆悄悄溜上了烬炎山,忽的一阵黄沙漫过,四周尽是飞沙走砾,其中一颗戳进了行者的眼睑,有些刺痛。汲浆揉着眼睛,暗自咒骂着什么,但他并未停下脚步,继续前行着。这条山道他太熟悉了,已不知走过多少次,他有时会想,即便是四魄城的修徒,怕是也比他不过。
恍然间,他看见了什么,顿时有些兴奋。那是一株斋幽草,长在怪石嶙峋的缝隙,根茎细弱,甚是不起眼。令人称奇的是,在如此残酷的环境中,看似嫩弱的植物竟生出了些许倔强,茎边密密的边刺直直地竖着,好似要刺破那漫天黄沙的喧嚣般,竟没一根是耷拉着的,在一片昏黄中煞是惹眼。
汲浆从怀中摸出一只环锁手套,戴在右手上,将那株斋幽草拔了出来,眯着眼,细细看了看。边刺中几颗暗黑的浆果,隐隐透着酱紫色,显得危险而又魅惑。汲浆知道这是成熟的标志,满意地将它放在手心,搓成了粉末,从怀中抽出一张罗纹纸,细细卷了,含在嘴里,又随手捡起一块硝石在坚硬的手套轻轻一蹭,蹦出了几朵火花,点燃了包裹着斋幽草粉末的纸卷。汲浆狠狠吸了一口,一股快感直冲脑门,须臾良久,才恋恋不舍地将其吐出,幻化成淡紫色的烟雾,聚在四周不肯离去。风沙散去,沙砾也恢复了平静,汲浆找了一个幽闭处,继续着吞吐的游戏,世界开始模糊,所有的一切都抽离了出去,紫色的烟雾在四周沉浮,隐没了一切。汲浆的瞳孔渐渐放空,少年微微翘起了嘴角,他又看到了那个女人......
仿佛那是前世的记忆,他还很小,走路有些踉跄,终于绊倒在了冰凉的砖石上,脑袋嗡嗡作响,很疼、很痛。他感到自己好像在哭,滚烫的眼泪被冻结在冰凉的石砖上,刺痛了他脸颊的白嫩。他想忍住泪,但似乎没起什么效用。
那个女人走了过来,轻轻抱起了他,摸了摸他的脑袋,用手擦干了他脸上的泪痕,冲着自己甜甜地笑着。接着自己的脑袋,温柔地摇晃着。女人的臂弯好温暖,似乎有股隐然的香气轻轻臊着自己的鼻头。他有些累了,闭上了眼,呼吸渐渐平顺,恍惚间仿佛听见那个女人在说着什么:“浆儿,乖,不要怕,阿娘在这”......
那是一个有些烦躁的晌午,他从外面打架回来,拖着挂满道道血痕的手臂翻弄着箱笼,想找些止血的纱布。那个女人走了进来,从墙角摸出一个匣子,拿出了药膏替他轻轻涂抹着。空气弥漫着药膏的辛辣,他有些吃痛,脱口道:“阿娘......”,一个巴掌毫无防备地甩在他的脸上,那个女人用惊恐的表情嘶哑着喊道:“我不是你阿娘,你不能喊我阿娘!”,他有些害怕,有些委屈,只得结巴着说道:“是......痛......宗辈......”。女人呆滞了片刻,看到他血淋淋的手臂上又多了一道被自己箍出的血痕,慌忙撒了手,转身奔出了屋外......
又是一个躁动的黄昏,他回到了屋内,把手浸泡在清水中,搓洗着沾了血污的手臂。那不是自己的血迹,而是他从别人那里得到,成为装点着自己的勋章,不禁有些得意。一阵喷香惹醒了他肚里的蛔虫,他坐在饭桌前,看着微微散着热气的饭食,没有动筷。他想等那个奇怪的女人一起来吃。窗外仅存的一丝光亮渐渐消散了踪迹,饭菜也早没了热气,他有些不死心,依旧倔强地等着,等着,却再也没有等到......
“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小仙子在修仙炼丹呢!“一阵刺耳的戏谑声搅散了汲浆的紫雾,他掐灭了快要陷进指缝的纸卷,有些懊恼,并不想理会渐渐向他走近的三个人影。
“这里可是我们四魄城的地界,你小子怎么还敢来,真当这里是你家么!”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刺得汲浆微微皱了皱眉。
汲浆站起身,迎着那人说道:“老子在哪,哪里就是老子的地界,寐咽你是不是痂都掉干净了,又有些痒?”
寐咽怒极,看着眼前这个冷冽的少年还是微微有些泄气,他强忍着冲着身边的两人喊道:“漠枭、坤冢,如今咱们可都是四魄的修徒,一条船上的人,难道就看着这长央宫来的娘们抖威风!”
两人有些沉默。一丝躁动卷起了地上沉寂的沙尘,隐隐向着天空再度漫开,漠枭咬了咬牙,开口说道:“汲浆,如今我们都已各自踏入修途,不再是不懂事的稚子了,你也该收收你的脾气,毕竟你如今是修在仙途的人。”
汲浆不以为然:“老子就算修仙,也照样不是你们能置喙的,怎么,如今进了四魄城,觉得翅膀硬了,真当自己是罗刹恶鬼了?”
坤冢吼道:“你不要太嚣张,如今我们有三个人,你可得掂量掂量!”
“这么多年了,你们竟还是没有学乖,一个如何,三个又如何?”汲浆笑得很天真。
漠枭再也没忍住,一拳挥了上去,汲浆低头闪过,找了个空挡直接击中了对方的下颚。漠枭闷哼了一声,趔趄两步摔倒在地。坤冢不甘示弱,顺手抄起脚边的枯木,闷声向对方挥去,汲浆没有躲避,直愣愣地用肘架住了挥来的木条,飞腿踹中了对方的软腹,坤冢吃痛,扔下枯木,依旧不甘,欲补上一拳,没想到竟砸中了对方的脸。汲浆瘫倒在地,嘴角滴出了一道鲜血,面色有些可怖。
坤冢有些诧异,印象中仿佛不该是如此结果,忽然鼻腔涌进一股腥甜,顿时明白了什么,他转过头,对着寐咽怒道:“你竟然放了凌魈葵!”
“放心,我散的不多,顶多会让这小子软上几个时辰,这次须得让他吃点亏,才能得了教训”。寐咽诡笑着抬腿向着瘫在地上的汲浆狠狠跺去。
“住手,宗辈教你凌魈葵就是为了要你用来打架么!”又有一人加入了进来,对着寐咽厉声说道。
寐咽的脚有些滞缓,但依旧不甘心就此罢手:“肃棘,我知道你们两个从小感情好,可今天的事是他先挑起来的,你可不要多管闲事。”
肃棘有些急了,想上前先护住汲浆,忽然咔嚓一声清脆的骨碎声,只见寐咽抱着脚跌坐在地上,冷汗直流,神色很是痛苦。众人都愣住了,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须臾间,汲浆站了起来,吐了一口含在嘴间的浊血,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冷声说道:“鬼丫的,想用凌魈葵困住老子,你们还是太天真了些!”
肃棘望着眼前倔强的少年,忽然有些欣慰,看样子即便踏入修途,这小子依旧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