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所谓密使进入堡垒后，回到帐篷里的吴连青便越发不安。事情过于突然，自己是否托大了，于是坐下来细细回忆。时间慢慢的趟过，就在一个细节电光火石清晰间，手拿信鸽的亲兵闯了进来：“大人，城里来信了。”。吴连青脸红气涨，但顾不得训斥，赶紧叫他拿来鸽腿上的竹桶，从中抽出张纸条——“……预今夜大军即到，陈铭琛不降可杀。另有前朝逆党，大贤良师之亲传弟子，欲逃西南。其人为女，面貌未知，若有可疑，速缉拿之……
“没有密使？”吴连青反复再阅，随即把将纸条拍在桌上——娘的！果然是个婊子！我就知道那双手！一想到自己阅花无数，竟被一个雌儿戏弄。羞愤之下，险些一口心血喷出，不得不抓住胸口艰难喘息。亲兵忙上前服侍。却被他一把抓住：”告诉老马，一见那婊子出来就给我抓住！“”婊子？“：亲兵疑惑道。“就是先前进营的那个密使。“，”哦。得令！“亲兵转身跑出。吴连青忍住疼痛，往一小张纸条上奋笔疾书，而后塞入竹筒之中。
燕昭凌退出房间，总兵的老仆陈伯陪伴在旁，边走边说道：“既然军主已经下了决断，那关内的情况，你便要清楚。”，“陈伯请讲”，老者拢着手道：“西军目下分成三派，跟着吴连青的大三千多人。护着总兵的神武卫二千余人。但因为是后来的，安排的地方离中军堡远。且其指挥张良德被擒，所以那些人不敢动。”，女子皱眉道：“张参将素有勇武，怎会被擒？”，“邀约商谈，下药突袭，这世上，永远是下作的比守规矩的先一步。”：老人平平淡淡地说。“那剩下的人呢？”：她想起小旗李如一说的跑路将军。“豳县守将商周寿，那就是个没注意的，谁赢了听谁。不过他恁三千人也算个称砣。”。
来到角门处，陈伯向几个士兵吩咐一番，卫兵钻出门窥探片刻，向内点点头。女子向陈伯告辞：“此去必不负总兵所托。”，然陈伯只是眼神空虚的怅望远方，淡然地道：“老朽一辈子将完，眼见世道沉沦变坏，现在已是疲劳已极。若非将军不弃，早该埋骨荒野。老朽不知道，你追求的天下大义，只求这天下早日太平。”。燕昭凌看着如木雕般的老者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关城内，女子和两名护卫的亲兵，疾行于堡垒与墙壁的夹道间。鸦雀关历有五百余年，几经翻建，内部构造错综复。若外敌攻入，不明情形，必然晕头转向。纵然燕昭凌稔熟地理，却也在不断的攀绕中，错失了方向。而后才发觉，许多建筑荒废、拆建，根本随心所欲，毫无规划。便如一座砖木土石搭建的芦苇荡。怪不得有专人护送。“往前就是了，辛好现在缺水，否则还真不好走。”：兵勇回头道，燕昭凌不明所以，另一人解释说：“以前关内的士兵会做点小买卖，除了赂门，攀墙，就是利用地下管网。可直通河渠，拍马难追，就是比较危险。”。
燕昭凌露出了然之色，而后不禁自嘲的笑笑。不多时，三人进到处，废弃的厩舍。兵勇冲到两排马蓬间的井栏，向下张望：“是干的，我先下去，先生随……”‘噗’的一声，如刀子扎破麻袋的声音，却是打头的兵勇胸口沒入支利箭。燕昭凌和剩下的亲兵立时警觉，但随后发现自己已被涌出的士卒包围。“密使大人欲往何处？”：领队的军官从木楼中走出：“将军还有话要问。”。女子握紧匕首，暗藏的袖箭待机，冷冷地回道：“不劳招待，某自有去处。”“哼！由不得你。左右，拿下。”，“老马！看在共过事的份上，当看不见如何？”：幸存的亲兵急忙道，吴军的士兵不为所动，依旧进逼。亲兵急促的喘息，突然挟持住女子，大吼道：“别过来！否则杀来他！”。马姓军官瞳孔骤缩，不得不挥手喝停进攻，燕昭凌随着亲兵的脚步后退，对方鼻孔喷出的浊气令她十分不适。
眼看二人逐渐退却，马队官板着脸不言不动，亲兵在燕昭凌耳边低语：“待会自求多福吧。”，女子沉默以对。当他们终于接近门口，亲兵一把推出人质，自己转身奔逃。但一支弩箭转瞬即至，当场将他钉翻。马队官厉声道：“上！”，五六员兵丁，拿着刀棒绳索一拥而上，燕昭凌静待他们靠近，抬手抛出一颗彩石。吴军士兵毫无防备，及至烈光骤闪，才大叫着踉跄后退。半跪于地的燕昭凌，豹子般蹬起，精钢匕首利索地刺入咽喉。随着血浆喷溅，她如胡璇舞蹈，又近一人，匕首借助旋势，轻巧地划开脖颈。
头晕眼花的马队官，依稀见两人倒下，不由急道：“放箭！放箭！”。一连两声无人响应，他疑惑的抬起头，只见一个大鹏般的影子徒然罩下。多年的征战使他本能地抬刀，但来人势大力沉的劈击领先一步。刚刚被到砍到时，他还能发出声音，随着刀刃滑下，从颈到肩几乎分为两半。顿时一切声息，都化作了秋风里的唔咽。
女子掷出匕首，抬臂放出袖箭，两名逃跑的吴军几乎同时倒下。楼上一支弩矢射出，终结了最后一个接近门口的逃兵。那跳楼劈刀的人转过头来，燕昭凌眼睛一跳：“是你？！”，神武卫小旗李如一道：“先离开这，其他搜索的吴军马上就到。”，“不行，我需得出关南下求援。”，“开玩笑！这城下管道年久失修，没人带你你得困死在里面。”。燕昭凌看着那口井，一时无语，小旗强势地拽住她地胳膊。下楼的老刀提着两张弩，开口道：“还不走！”。女子无奈，只得跟随二人离开厩舍。
“什么！被杀了？”：吴连青拍案而起，家将把头压的更低：“等属下带人过去，马队官和几个先行的弟兄，已经横尸当场。同时死的还有总兵的亲兵。但却有蹊跷之处……”“有何蹊跷？”吴连青咬着牙问，家丁便解释道：“亲兵死者有二，一者挂于井栏，是被射杀的。显然奸细想借坑道出关，但属下亲自查验，井底并无鞋印。二者则卧于门边，背后中箭……”，“等等。”：吴连青打断道：“你的意思是，那逆贼没跑出去，总兵的人也只顾自己……那是谁，帮她杀了老马？！”“属下……正在调查。”：家将直言道。
吴连青自有所思地座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出乎了他的意料。看来这座诺大关城中，那些不服自己的东西，都跳起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揪心，悄悄攥住了他，‘不！我吴连青决不再屈居人下！’——似乎触及到逆鳞般，他脸色忽然变的狰狞，连冷汗都冒出几粒。一旁侍立的家将刚想劝慰，吴连青已然下令：“把能带的人都带出去，撒开了给我找。”“那家主你……”“把和神武卫对峙的调回一部。”“明白……”“直接去攻主帅营垒。”，家将言欲又止还是应诺领命。“还有，把都督已死的消息散布出去，不用瞒了。”：吴连青又加了一句。“家主！这恐怕不妥吧。都督如西军之父，此非适得其反？！”。“哼！大祆神兵就要来了，还惧他个死人作甚。正好让他们认清大势。”，见家将不动，吴连青瞪着眼道：“还不去！”，“……喏……”。看着家丁离开，吴连青又想了想，要过笔墨速书一封，对另一亲兵道：“交予商周寿，告诉他‘来着共富贵，不来诛满门’，不允再拖！”。
燕昭凌三人躲在一处仓库内，门外还有吴军士兵帮忙守门。瞅着窗外巡查的骑兵远去，燕昭凌终于得空问道：“你们如何在这？”，“说是不放心你你信吗？”：摆弄弩机的老刀道。李旗官无视道：“关城内外到处透着不对，我们潜进来后发现，神武卫的弟兄，竟全被堵在营里。因吴军巡防甚密，无法接触，只得相机行事。之后见吴军士卒急赴某地，我们也跟了过去，结果就遇见了你。”“多谢了。”：燕昭凌道，“谢在钱后。但我更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刀凑过来说。
“吴连青降祆，我将计就计，假扮祆军密探，见到总兵后说服其求援西南。然事情败露，幸有二位相救。”：燕昭凌简单道明了经过。“张参将呢？他在吴连青如何有胆？”：李如一问，“将军中计被俘。”，“怪不得。不过幸好总兵想通了，局势还有的救。”：李旗官慨然道。燕昭凌忍不住问：“我以为西军素与怨军不和。”，“这个……”李如一还没想好怎么说，老刀抢抢话道：“怨军不过是群快饿死的流民，抱团抢大户，杀地主。当年我要是不入西军，可能就去了怨军。说到底咱们虽然干过仗，但和妖兽不一样。再说仗打到这份上，为了吃饱饭，投奔亲戚，不丢人。”。
女子了然，当年怨军流窜全国声势浩大，官绅地主自然恨之入骨，却挡不住贫民百姓风起云涌。不怪陈总兵先前犹豫不决，毕竟相较杀官放粮的怨军，与豪绅合作的妖兽反倒更显圣明。忽然之间都督身首分离的画面，又出现在她的脑中，仅仅只是限制大户们盘剥佃农、走私枉法。便被这些所谓耕读传家的乡贤，坑死家乡。而他要保卫的一切，甚至包括凶手，实在是太不值了。
李如一没有发觉女人走神，出声道：“燕兄，你先别去西南了，现在恐怕走不出关城。不若助我们救出张参将，杀败吴连青。”，“对！”：老刀道：“既然总兵想通了，也会支持咱们的。以总兵的威望，加上西南的粮食，那些犹豫不决的自然倒向咱们。届时占着鸦雀关，再向大同求援，底气也足些。”。女人回过神来略加思索，不得不承认此时别无他法：“虽说如此，只是张参将必然被严加看管，我们三人如之奈何？”。
李旗官罕见地，以带着不屑的语气道：“吴连青因畏敌失期被派来守关，威望低微。况其人口蜜腹剑、外宽内忌，麾下早有不服。而我西军自先帝之前，就与妖兽激战不休，历有十四年矣。父子兄弟亲朋，丧于敌手者十之五六。虽大败之后，被一小人蛊惑竟要投敌。但志气犹存者亦为数不少，我等自去串联召集，而后借燕兄彩石奇技，突袭之下胜算不低！”。军伍之事，女人不熟，但见李旗官说的肯定，当下不再犹豫：“既然李兄已有定计，燕某蹑从。”，“如此，就请燕兄快换衣服，我们一起集合人手，有书信手令为证总归好些。”：李旗官说道。“啊？”：燕昭凌看着那堆西军衣甲，正错愕间，忽听库房大门推开。“不好了！他们说都督死了！”：面色惊慌的士兵朝他们喊道。李旗官茫然看去，老刀停止玩草，燕昭凌神色一黯——心道：‘果然还是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