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帆一行人来到理查德位于郊外的住处时已经是下午，秋日午后的阳光带着它独有的温柔色彩洒在这栋房子的屋顶上。
蒋帆仰面看了看屋顶上的这片阳光，想到这里是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男孩惨死的死亡现场，不禁觉得这温柔的阳光中隐隐透着残忍。
相较于市区中心的那些高耸如云的建筑，蒋帆眼前的这栋二层小楼则显得十分低矮。即使能源充沛的今天，也还是会有科技红利惠及不到的地方，毕竟现实不是童话，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理查德刚刚到中城不到一年，所以城市管理系统通过评估之后，只能按最低标准给他分配信用点。”
沈玉衡带着蒋帆和日高邦彦一边走向查尔斯的住处一边详细说明着查尔斯的状况。
“校园中的宿舍分配都是按照信用等级划分的，理查德只能分配到最低等级的住处，甚至连学生宿舍都无法入住。我跟梁霄很赏识他，便动了恻隐之心，将这个地方借给他暂住。”
蒋帆听了之后点点头，这是当今每个人的生活常态，由人脉和实绩积累的信用点是每个人生活在现今这个世界上的基础。
城市管理系统会根据你在这座城市生活的时间，家庭状况，你的工作状态，你家人的工作状况以及你的朋友和工作伙伴的状态来对你的信用进行评估，随后划分资源。
虽然仍有一些地方还在使用货币，但却仅限于内部流通。如今大部分的国家都在实行这种信用点制度。
当然，这种信用点制度也有些许的瑕疵。它虽然让这个世界更加的和平稳定，但却将每个人都禁锢在自己的城市中，除了短暂的外出旅行之外，每个家庭只能世世代代地生活在这座城市之中。
人们也意识到这种情况的存在，于是在2160年的时候——最后一座核聚变电站竣工投产后的一年——实行了国际信用点流通制度。
这个制度的好处就是当你移居到另一座城市之后，你会有五年时间的评估期，同时这也是你的适应期。在这期间城市管理系统会根据你在原有城市的信用点对你进行资源的分配，五年期满后再重新评估。
“那理查德之前的积累的信用点呢？”蒋帆感觉到有些奇怪，毕竟很少有来到一个新的城市就马上进行重新评估的情况。
沈玉衡听了蒋帆的话之后，轻叹了一声，“首先是因为理查德和他的哥哥查尔斯是一对孤儿。”
“这个我知道，但这也不至于让他们在原来的城市没有信用点啊？”蒋帆继续追问着。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理查德的故乡是一个流通货币的地方，并没有实行信用点制度。”
“难道是格萨克？”蒋帆略带惊讶地问了一句。
沈玉衡微微点了点头，“格萨克是一个混乱之邦，由于十多年前的政变，直到现在都没有被世界能源网所覆盖......”
说到这里，沈玉衡叹息了一声，“我十多年前曾经有过一个学生，也是从格萨克地区过来的，后来却失踪了......由彼及此，可能我接济理查德也是因为有过这段往事吧！”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这栋房子的门前。让三人感到惊讶的是，此时门前已经有一个身穿黑色皮夹克的男人安静地站在门前。由于这个男人只是静静的伫立着，并没有什么动作，所以蒋帆他们走过来时并没有注意到。
这个男人一言不发地垂着头，背对着蒋帆一行人，即使隔了几步远的距离，蒋帆却仍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悲伤气息。
“请问您是？”日高邦彦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那个男人的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男人好像被触发了开关一般，微微耸动了下双肩，转过身来。蒋帆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圈，隐约猜出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我是查尔斯·考斯塔，理查德的哥哥。”
分别做了自我介绍之后，日高邦彦便用警方的权限，打开了理查德住处的大门。几个人便走进了这个弥漫着血腥气息的案发现场。
“这里被当做案发现场封锁起来了。”日高邦彦回头看了看查尔斯，朗声解释着，“只有用警方的权限才能进入这里。”
查尔斯听了日高邦彦的话之后，勉强地苦笑了一下，“怪不得我用之前理查德给我的权限指令打不开门......”
“关于理查德的事儿，我很遗憾......”沈玉衡安慰了一下查尔斯，随后继续问着，“你是什么时候到的中城？”
“今天早上7点，接到狄克警官的电话我就赶过来了......”查尔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向沈玉衡眼中窜出了一缕怒火，用冰冷的语气说着，“告诉我，沈教授，是不是梁霄杀了我弟弟？！”
蒋帆见情况不对，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了沈玉衡和查尔斯的中间，“现在还不确定凶手究竟是谁，我劝你别太激动！”
查尔斯的看了看蒋帆，又看了看一边的沈玉衡和日高邦彦，鼻翼抽动了一下，“我相信警方的判断！”说完，便坐在了客厅中的一个沙发上。
蒋帆见查尔斯冷静了下来不会再发作，便也不再多言，将沈玉衡扶到了客厅中的另一处沙发上坐下，走到了正在勘察现场的日高邦彦身边。
“有什么发现么？”蒋帆一边轻声问着日高邦彦，一边观察着这栋房子的环境。
日高邦彦一脸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来狄克和科顿搜查的很仔细，相关的线索都被他们带走了。”
蒋帆沉默着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在房间里不断走动着，仔细地观察着房间内的一切。
这栋房屋是开放式的设计风格，整个一层除了支撑结构的一根承重柱之外并没有其他的遮挡。
沈玉衡和查尔斯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类似于客厅的空间，除了几个方便移动的单人沙发之外，还有一个靠墙放置的桌子。桌子上边除了一些食物之外，还摆着一个全息操作设备，看来是理查德办公学习以及用餐的地方。
再往后的空间是一左一右两个个隔间，两个隔间的中间是一个开放式的厨房，厨房的围挡正好将两个隔间连接在一起。浑然一体的设计让这个空间和客厅很自然地分隔开来，有一种简约的美感。
蒋帆走进开放式厨房左侧的隔间，这个隔间是一个储物室，里面杂乱地拜访着一些理查德的私人物品，蒋帆在里面翻找了一下，发现了一个老旧的书包，里面卷放着一个绣着古怪花纹的毛毯。蒋帆将毛毯展开，掉出了一本纸质的破旧小本子和一张胶片照片。
蒋帆拿起这两样东西，仔细地看了看。这个小本子是一个类似于身份证明的东西，很奇怪的是小本子第一页上的照片并不是理查德，而是一个跟理查德极为相似的年轻人。
而那张胶片照片上的内容是一个全家福，上面有一对年轻夫妻，和三个小男孩，看起来应该是兄弟三人。三兄弟中站在最左侧的男孩明显要比旁边的两个男孩大一些，长的更像母亲。而稍矮一些的两个孩子是一对双胞胎，却是长的跟父亲极像。
蒋帆拿着这两个物件仔细对比了一下，确定了这张全家福中的父亲，就是这本身份证明的主人。随后将这两样东西不动声色地收入了怀中。
蒋帆来到厨房右侧的另一个隔间，这个隔间是一个具备厕所和浴室两种功能的卫生间，里面放置了一个浴缸、一个老式的马桶和一个洗手台，洗手台上方有一个内嵌进墙壁的小柜子。
蒋帆打开柜子，发现里面除了一些洗漱用具之外，还放着几瓶药物，药瓶的包装上分别写着：维生素D2、阿仑膦酸钠和羟乙膦酸钠。蒋帆看着这几瓶药微微皱了下眉头，转身走出了隔间。
“查尔斯先生，你家有遗传病史么？”蒋帆走到查尔斯跟前问了一句。
查尔斯抬起头看向蒋帆，略微沉吟了一下，“不清楚，我们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况且我也很健康并没有什么异常。”
蒋帆听了查尔斯的回答之后点点头，走到日高邦彦的身边，“日高先生，能再把理查德的尸检报告给我看看么？”
“好的。”日高邦彦从怀中取出一个便携设备，操作了一下之后，一篇文档的全息影像出现在两人之间，日高邦彦挥手将文档放大了一些之后，看向正在专注地阅读着内容的蒋帆，轻声问了一句，“你是发现了什么么？”
此时的蒋帆正双臂环抱在胸前，一双眼睛不断地扫视着文档的内容。他好像没有听到日高邦彦的问话一般，抬起右手用食指摸了摸自己的鼻翼，注视着“伤口鉴定”的那一段文字，沉默地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蒋帆眼睛一亮，挥手将眼前的文档关闭，快步走到整个屋子的另一边。一旁的日高邦彦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还是跟了上去。
走过客厅中的承重柱之后，便是一个相当于卧室的空间。除了一些靠墙摆放的柜子之外，这个空间内便只剩下了那张满是血污的床了，而正对着床头的一侧便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蒋帆看了看床上的血迹之后，又抬头看了看床的正上方。床的正上方就是便是屋顶的举架，而二楼的空间只占了整个上层空间的四分之三。
“沈老，这屋子的设计怎么这么怪？”蒋帆回过头问沈教授，“第二层怎么还没占满？！”
沈教授听到蒋帆的问话后，站起身，缓步走到蒋帆和日高邦彦身边，感慨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回答了蒋帆的问题。
“说起这房子那可是有故事了，这里是我年轻时候住过的地方。”
大概是30多年前的时候吧！我跟我夫人来到中城安家，那时候我们其实也像理查德一样，在这个城市没有任何根基。
好在那个时候，信用点制度还没有现在这样健全，郊区的一部分的居民还是收货币的，我便跟夫人用大部分积蓄卖下了这个地方。
那时这里还只是一间废弃仓库，没有二层，经过我们的改造之后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是由于后续的材料不够了，我们也没有多余的钱再去采购建材，于是就只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整个二层就只有一个房间，是我原来的实验室。
听了沈玉衡的讲述之后，蒋帆恍然大悟，“所以这个房子的举架才这么高，原来这里曾经是一间仓库。”
蒋帆又抬头看了看位于屋顶的直梁，“这高度得有10米了吧？”
“差不多，算上直梁以上的空间就一定超过10米了。”沈玉衡很疑惑，蒋帆这个时候问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蒋帆略微思考了一下之后，迈步走上了楼梯，前往二楼。一边走一边对着楼下的日高邦彦喊了一句，“日高先生，能帮我拿个梯子上来么？”
趁着日高邦彦去拿梯子的空档，蒋帆走进了位于二楼的房间。这个房间内部的空间很宽敞，距离门最远处的角落杂乱地堆放着一些古旧的实验器材，占了这个房间的一半空间。
蒋帆环视了一周之后，发现靠门一侧的角落中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散落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蒋帆看完之后，刚刚走出二楼的房间，便看见日高邦彦拿着一架梯子从楼下艰难地走了上来，嘴里还在埋怨着他，“蒋帆啊，你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啊？刚才就一直没头没脑的到处乱窜，现在又让我拿梯子，你是想把这个房子给拆了么？”
蒋帆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走过去帮日高邦彦一起将梯子抬到了二楼，随后架在了二楼房间的门前。
“这是我当年装修房子的时候留下来的梯子，可能有些旧了，你上去小心点！”沈玉衡也好奇地走了上来，想看看蒋帆这个小子究竟想干什么。
蒋帆将梯子架好之后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紧接着又问了一句日高邦彦，“日高先生，你拿梯子的时候还帮我擦了擦上面的灰？”
日高邦彦被蒋帆问得一愣，随后摆了摆手，“没有，我直接就拿过来了！”说完之后，日高邦彦看着蒋帆脸上的神秘笑容，又看了看干净无比的梯子，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蒋帆冲着一脸恍然大悟的日高邦彦笑了笑，转身爬上梯子。观察了一下房顶的天花板之后，蒋帆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凹陷，好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砸到了。
梯子的高度正好能让蒋帆够到上方的直梁，蒋帆伸手在直梁上摸索了一会儿之后，嘴角微微翘起，浮出了一个自信的微笑，眼中也逐渐亮起了异样的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