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丧气话,朕就权当自己看错人了。”
这是晏勋第一次对顾贤摆出皇帝的架子,顾贤以为报仇无望便自甘堕落,却忘了他好歹也是个挂名的皇帝。
“也是...”
“认识晏兄也有些时日了,却从未问过晏兄为何会选择与我结交?”
顾贤擤了擤鼻涕,道出心中顾虑。
“你来书局那日,灰尘仆仆、腰间还往外渗着血,你若不说是来买书的我还以为你是逃慌来的。”
“仅管如此,初见时你的笑容却格外淳朴,还有你求知若渴的态度。”
“坚定、无畏、内心充满向往,意气风发!”
“我从未见过有人都这样了,依旧会带着笑容追求美好。尤其是与现在的你相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晏勋的话富有深意,主要是希望可以激励起顾贤的斗志。
“哈...回不去了...”
顾贤苦笑一声,语气里透露着绝望。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相隔时间又太短暂。一时之间,论谁都经受不住这种打击。
“可一切的始作俑者如今就在甫京高枕无忧,你可甘心?”
“那些为了你在甫京城外不惜一切去战斗的百姓白白送死,你可无愧?”
“要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你顾贤是生是死由你自己掌控。”
“可今时不同往日,你的性命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性命了,你已然身不由己。
“再看看你自己现在做什么,妄自菲薄、杞人忧天,朕都替那些亡魂寒心!”
顾贤听进去了,晏勋的话句句在理。
奸佞仍在,死者永不瞑目。如若草草虚度此生,恐怕下去了也无颜面对故者。
“我还能做些什么...”顾贤平静地问。
“我为你布局,你仅管养好身子便是。等你痊愈之后,你的人生就会重新开始。”
“往后我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见一句丧气话,你可记住了?”
晏勋斗志昂扬,掷地有声。为了顾贤当真是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为何如此帮我?”
顾贤感激涕零。
他与晏勋虽以兄弟相称,可不过只有两面之缘。而这位仁兄却对自己掏心掏肺、无条件支持,就为帮他重燃希望的灯火。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兄弟!”
“养好身子,这是朕的旨意!若是有疏忽,朕拿你是问。”
“时候不早了,朕先回宫了。”
晏勋这几句话可谓霸气外漏,话音刚落便拂袖离去。
这,才是天之骄子晏勋!
“小民!遵旨!”
顾贤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随后潸然泪下。
蚺池事件之后,萧权已经昏迷不醒三日了,应该是体内还有蛇毒未清。
萧晗早就清醒了,此刻就坐在萧权的床沿上拿着一块白毛巾为其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夏日炎炎,屋里有些闷热,可是害怕萧权再染风寒耽误清毒治疗,正房连一扇窗子都没敢开。
这时萧权好像做噩梦了,面露不安之色,眉头紧锁,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什么。
“大人,大人。此事与我爹娘无关,可不可以不要杀他们!爹!娘!不要啊!”
“你们随我一起走!不要丢下我!”
“娘!”
萧权慌忙之中紧紧抓住萧晗纤细的手腕,以至于太用力了抓得她好疼。
萧晗轻轻挣脱开了,将萧权的大手掖回了被窝。
经历过那件事后,萧晗的内心对萧权有些改观。
不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无论他曾经做过些什么。一码归一码,这是她凌潇湘欠萧权的人情。
要是萧权出现在忘尘之前,或者是忘尘压根没有出现。自己又会不会死心塌地为萧权卖命?
谁知道呢。
萧晗不再胡思乱想,将毛巾扔进铜盆之后端起离开,随后门外的丫鬟们合上了门。
“小姐,你怎么又亲自做这些活儿了?这些事情交给奴婢们办就是了。”
雀儿一把接过铜盆,轻声说道。
“没事,反正入宫之后也是伺候人,伺候谁不是伺候呢?”
萧晗好像下定决心要帮萧权牵制住皇上了,当然是在找到忘尘之前才算数。
正走到府门口,杨好刚从外边回来。萧权病着的这些日子,许多事情都是杨好亲自代劳的。
“小姐。”他冲着萧晗行了一礼。
萧晗以为他是行礼,点了点头就离开了。这个人伤过忘尘,萧晗不愿意跟他多说话。
“小姐请留步!”
杨好挡住了萧晗的去路,难得主动找她说一次话。
“怎么了杨侍卫,可是有事?”萧晗客气地问道。
杨好摸了摸腰间的束带,从中取出一块质地极好的无瑕美玉出来。
“这是前些日子大人命巧匠雕刻的蚺玉把件,请小姐转交于大人。”
萧晗仔细瞧了瞧这玉上的图案,确实是蚺蛇,蜿蜒曲折、栩栩如生。
“等兄长醒了杨侍卫亲自去送就是了,何必倒我这一手?”
萧晗难为情的笑了笑,并没有接着。
“此乃大人心爱之物,颇为珍贵,属下不能长置于身,以免遗失。”
杨好执意,萧晗只好收下。这玉件攥在手心里还有些宜人的凉意,倒是件好东西。
“府里冰种比这快把件好多了的玉料也不少,为何偏偏这块最为珍贵?”
萧晗实在没看出来这玉的特别之处。
“听闻是大人母亲的遗物。”
“属下还有要事在身,先告退了。”
玉也交了,杨好懒得再废话,转身就离开了。萧晗盯着手中的把件又想起来刚才萧权脆弱的样子,心中有些感触。
想不到外表如此冷漠的人内心却是这般敏感脆弱。
回到潇湘阁,陈桂兰又来上课了。今日学的女红,一坐又是数把时辰,惹得人腰酸背痛。
她特地选了一块金灿灿的织金锦做荷包,打算绣上一朵粉白相间的芙蕖。刚刚起步,只是打了个雏形。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荷花?”
陈桂兰在她身后旁观,心想着这小妮子怎么胡乱绣花呢。
“有的呢,嬷嬷。”
“我就亲自见过,那时它含苞待放着,可却是我见过最美的花。”
想起大雁塔后荷池的那次接触,萧晗甜上心头,又露出了痴痴的笑脸。
“原来小姐喜爱荷花,那日是老奴错怪小姐了。”
“不过这荷花瓣的弧度应该再圆润些,这样才好看。”
陈桂兰俯下身子亲自教授,一针一线的位置恰到好处。
“小姐!大人醒了!”
雀儿兴高采烈的跑回来报信,笑容十分灿烂。
“终于醒了!”
萧晗不由得松了口气,又抬头看了看陈桂兰,意思是想去看看那位兄长。等陈桂兰点头答应之后,便放下手中的荷包直奔北院。
萧权靠在床头,手上端着药碗。碗里的汤药还有些烫,实在喝不进去。
萧晗推门而进,正撞见萧权无从下口。
“见过兄长。”
她行完礼急匆匆的站到萧权面前,伸手让他把药碗交出来。
毕竟她自己与萧权并没有多大的仇恨,再加上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恨意淡了不少。
萧权也被这位亲妹妹突如其来的关心搅得不知所措。在他认为,萧晗没有趁机杀了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见萧权不动,萧晗干脆自己把药碗抢来了。她坐在床边,一勺一勺的搅合着汤药,不停的往里吹气。
“你这是...”
萧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怕让萧晗以为自己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张嘴,喝药。”
萧晗盛上一勺放到萧权嘴边,眼巴巴的望着。
“我自己会喝。”
萧权一个死傲娇怎么可能束手就擒。他的眼神凌厉,要换了别人早就识相离开。
可萧晗偏不,因为她知道萧权就是死鸭子嘴硬。
“刚才谁端着碗下不去嘴?难道是小妹眼睛花了还是认错人了?”
“你...”
萧权头一次看见萧晗善意温柔的眼神,不知不觉看傻了。
“兄长若是怕苦,小妹这就让雀儿取些蜜枣来。”
萧晗使出激将法,堂堂尧国副相喝药怕苦要吃蜜枣,传出去可丢人死了。
“我喝。”
萧权没辙,勉为其难的一口咽下。这药虽苦,心里却甜。
这丫头要真是自己亲生妹妹,想必他萧权说什么也不会把萧晗送给郭谨那个草包。
可惜,便宜那小子了。
“等兄长喝完了,小妹有个东西交给兄长。”
萧晗一勺一勺喂着,倒是真的尽心尽力。
萧权一听,直接抱着碗豪饮下去。这药还是有些烫,入口之后整个肠子都传来灼烧感。
“兄长何必这么着急!别烫坏了胃口!”
萧晗看着干着急,萧权都多大岁数了还这般孩子心气。
萧权没有回答,只是摊开手掌示意。
“真是的...”
萧晗嫣然一笑,从袖中拿出那块蚺玉放到萧权手上。
可不知萧权又一次盯着自己发呆,看来是感动的说不出话了。
“把她还给我!”
忘尘的吼叫声突然浮现在萧权脑海,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个女人是郭希君的相好,他又胡思乱想做甚。
“行了,你退下吧。”
萧权收下玉件变回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将目光移向一边假装漠不关心的样子。
这忽冷忽热的确实让萧晗不舒服,可无奈之下只好离开了。
怪不得萧权三十多岁还未婚娶,活该他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