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到了初夏,萧府的蚺池映射着阳光,波光粼粼。
萧晗站在池中的水榭之中,头上顶着水碗,两肩搁着两本书,走起路来四平八稳,姿态也是极优雅的。
可陈嬷嬷却还是不满意。她围着萧晗看了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嗯,老奴知道问题所在了。”
“小姐,你走时一定要眉眼带笑,切记不要如现在一般没有感情。”
“是,嬷嬷。”萧晗说罢开始练了起来。
一个时辰下来,纵使再有天资也是会累的。陈嬷嬷拿下了道具,随后萧晗被雀儿扶到树下休息。
甫一坐下,一旁偷懒的狸花猫突然起身打翻了桌上的水碗,碎片崩的到处都是。
“哎哟!!”陈嬷嬷惊呼,当即训斥了着不安分的小畜生。
这夏日炎炎的萧晗早就不想再在外边耗着了,如今这灵兽出手相救心中自然欢喜。
可巧这只猫儿到也不怕生,被呵斥了径直跳上了萧晗的腿上叫的怪委屈的,逗得萧晗直笑。雀儿也是个小孩心性,喜欢毛茸茸,见状已是笑的乐不可支。
天气本就燥热,再加上这狸猫一闹腾,气得陈桂兰心中一阵怒火。但又看看笑声如风铃一般悦耳的萧晗,只好罢了。
反正萧晗也有长进,多让她休息会儿也无妨。
水榭上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谁让你们在那儿呆着了!都给我过来!”
萧权站在岸边急赤白脸的对着萧晗呵斥道,看样子挺着急的。
水榭上的三人立马噤了声,胆怯的低着脑袋站成一排听候萧权发落。
跟了萧权这么多年,杨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那三个刚来的老娘们儿什么也不懂,还愣在原地杵着。
他轻身一跃,宛如蜻蜓点水一般在水面上疾行而过。跳上水榭时候,整个台面震动,掀起不小的水花。
“都还愣着干嘛,快上岸!”
听杨好这么说了,三个木讷的女人慌张的上了船。
岸上的萧权这才松了口气。
“那水台子不就是搭给人用的嘛...兄长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萧晗喃喃抱怨着,再怯生生的斜眼瞥了萧权一眼,十分不服气。
进萧府也快有三个月了,萧权在衣食住行上从来没有苛待过自己,可对自己的态度冷冰冰的。
萧晗愿意喊他一声兄长,一是为了让萧权对自己放下警戒心,二是因为陈桂兰要求的,说是为了掩人耳目。
可笑。
难道这萧府日日夜夜还有人盯着?明明是萧权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得太多了,担心自己遭报应。
“大人这样做自有大人的道理,这次是老奴疏忽,小姐还是少些埋怨的好。”
陈桂兰划着木舟,转过头来小声提醒道。
“喵嗷!!”
快到岸边之际,雀儿怀里的狸猫突然跳了出去,四处乱窜,好像受了什么惊吓似的。
萧晗和雀儿立马慌了手脚,站起身来想要将它抓住。谁知这猫发了疯似的挣扎,最后直接跳进了水里。
“狸花!!”
雀儿对着水里叫喊着,却见一只蛇头在水面若隐若现,最后一口将狸猫吞下。
“啊——!!”
萧晗哪知道蚺池里真的有蚺蛇,她自小就怕极了那个东西。一个踉跄,她也跌入池中。
“小姐!!”
“晗儿!”
岸边的萧权不再淡定了,想也没想就只身投入水中,拼了命似的朝萧晗游去。
杨好也见大事不妙,再使凌波微步赶来。
这几个月,萧权的心血都在萧晗身上。若她一个三长两短,一切全都前功尽弃。
萧晗不识水性,呛了好几口水。整个人溺在水里,双臂不停扑腾着水花。再这样下去,萧晗没被蛇吃就得溺死。
“拉住我的手!”
萧权与她仅差一臂之遥,他一手划水,另一手够向萧晗。可这个时候,蚺蛇的脑袋已经探出水面,就出现在萧晗后边。
“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萧权一把搂住精疲力尽的萧晗,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了蚺蛇的攻击。
那畜牲是个冷血动物,怎么会因为萧权经常喂养他而善罢甘休。它冲着萧权的肩膀就是一口,疼的他脸色苍白。
“大人!!”
杨好慢了一步,气愤的伸出右手一把抓住碗口粗的蛇颈,力气大到蛇皮凹陷了一大块儿,这才让蚺蛇松了口。
粗壮的蛇身拼了命似的挣扎着,掀起不小的浪花。杨好一见招架不住了,对着院外大喊:
“都干嘛呢!快救大人和小姐!”
话音刚落,萧府四周的屋顶后冒出十几二十个私兵来。
他们凌空一跃降落在岸边,再一头扎进水里。一部分人向落水的萧权萧晗游去,一部分去支援苦战的杨好。
那畜牲挣脱开来,用身子将杨好的下半身一圈圈缠住,并且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咬过去。杨好反应极快,迎面掰开蛇嘴。
行动不便,杨好沉到水底与之僵持。他越用力,蛇身缠的越紧。没想到这蚺蛇力气这么大,今儿真是开了眼界。
援兵速速赶来,潜到水底。一人牵制住蛇尾,一人掏出腰间佩剑刺向蛇身。
蚺蛇吃了瘪,只好松了身子挣扎起来。横尾一扫,将水里的私兵打得老远。
杨好终于重获自由身,可双手始终不离蛇嘴。好不容易用双脚够到池底,再用力一蹬,将脑袋冒出水面。
“呀—啊—!”
咆哮如雷,杨好使尽浑身力气将其举起向水面砸去。十来米的蛇身硬生生的把木舟劈成两半,激起千层白浪。
众兵再一拥而上将蛇身紧紧抱住,这下蚺蛇终于动弹不得了。
自从萧晗进入萧府以后,这条蚺蛇就再也没吃过活人,想来天天吃畜牲吃腻了,今日才没忍住。
蚺蛇伤了主自然留不得了,拖上岸后就被众人乱棍打死,那真叫一个惨。
“顾贤,陛下来看你了。”
梅姬小心翼翼的撩开珠链,身后站着一个身穿浮光锦的男儿。
“陛下?哪个陛下?”
顾贤怕是躺了太多时日已然傻了,郭谨与他素不相识怎会过来探望。
“傻孩子,你在昱国还能看见哪个皇帝。”
丫鬟们搬来圆凳,等晏勋坐好了梅姬才缓缓坐下。
“是我。”
渔阳匆匆一别,想来已经有三个多月没见顾贤了。如今再见,居然成了这个模样。
“晏兄!”
顾贤激动的想坐起,可是到现在他也没法驾驭自己的身子。
顾贤这一嗓子喊的梅姬一愣,她知道顾贤和陛下认识,可没想到两个人居然以兄弟相称。
“我这身子不太方便,没法迎接你,你见谅啊。”顾贤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别怪我过了这么久才看你就行,我也是怕打扰你休养。”
“怎么样,你可感觉好些?”
二人说话就像兄弟之间唠家常一样,梅姬入朝多年也不见晏勋如今日一般这般平易近人。
“身上的伤不怎么痛了,但还是看不见,也不知还要卧床多久。”
顾贤想着就觉得抑郁,这段日子不是受伤就是卧病在床,一躺数日,他都快忘了该怎么走路了。
“有梅姬的医术在这儿你还担心什么。”
“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贤弟也算是捡了条命回来。”晏勋安慰道。
“晏兄不知,如今我苟活于世,是生不如死啊。”
顾贤自怨自艾着,说话的口气像个看穿过眼云烟的老者。
“那日的惨况我听说了,伏成兄弟身死,我也很惋惜。”
“可人总不能活在过去,而死在当下不是吗?”
“老天给你活下来的机会,你总该做点什么,即便是为了逝去的人。”
晏尊苦口婆心的劝导着,看着顾贤这般自暴自弃他心里也不舒服。
“如今我连起床出恭都做不到,我还能做些什么?”
“我对世间温柔,可世事未曾善待我半分。”
“老天留我一命只是想看看这世间的可怜人如何苟延残喘罢了。”
顾贤显然是被挫折击垮,整个人都自闭了。这几日他回顾曾经种种,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活得真叫窝囊。
“不要把话说的这么绝,失望的时候还是要骗骗自己说会有前路,起码还会有一线生机。”
“再说了,梅姬说过你后半生只能缠绵病榻了吗?”
晏勋还真不知道,回头看了看梅姬,见她摇头又继续当他的“人生励志师”。
“贤弟要是天天闲着没事,就让梅相差人在旁念些书解解闷。”
“就比如我送你的那本红皮书,读起来还是有些意思的。”
顾贤愣了几秒。
那日他要上阵杀敌,害怕“五十两”受损就让万福保管着。后来梅姬告诉自己,那日暴乱没留下一个活口...
“晏兄...那书...”
顾贤支支吾吾半天,难以启齿。
“莫不是丢了?”
晏勋心中一颤,那书可是千古奇书,送给顾贤都是忍痛割爱了,如今不知去向可就坏了大事!
“我那日交给随从了...”
顾贤咽了咽口水,手心里边全是汗。
“你无需挂心,我到时候铺开人手去寻,你仅管养好伤就是了。”
“只是等你痊愈了,可想好该如何是好?”
晏勋强忍着心痛,将话锋一转。
“在昱国躲一辈子,务农种粮。若是上天眷顾让我碰见萧权落单,一锄头将其送上西天。”
经历了那么多,最后才发现平平淡淡才是真,无聊和痛苦才是生活中的常态。
“你就甘心如此?”晏勋严肃的质问道。
“不甘心又能如何?人家是尧国一品副相,我算什么?拿什么与之抗衡?”
顾贤止不住的自嘲,将自己说得一文不值。他恨,可恨有什么用?苍天若有眼也不会让萧权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