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忘尘孤身一人跑到了佛堂,在地藏菩萨佛像下打坐念经。他心里很乱,乱到无法控制。
佛殿庄严,佛像肃穆。听着木鱼厚实悠远的敲打声,伴着殿外空灵低回的钟声。
再闻着馥郁悠久的檀香,静下心来念诵着令人心无挂碍的《地藏菩萨本愿经》,这才好受一点。
过了不知多久,凌潇湘站在门口静静地观望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劝道,也不敢上前打扰。
如今能默默的在忘尘身后站着,悄无声息的陪伴在旁,她也知足了。
“你的伤还没好,不宜久站。”
忘尘仍然紧闭双眸,但是他就能感受到身后温柔目光的存在。
凌潇湘有些惊讶,没想到忘尘早发现自己的存在了。殿中人话已至此,也只好进去了。
“我有些担心你...”
凌潇湘语重心长的说道,站到了忘尘身旁。目光似水,柔情万分。
“劳你挂心,我无碍的。”
忘尘只觉得百感交集,眉宇之间的忧愁根本不是一星半点。睫毛微微下垂,盖住了无力的双眼。
“你不愿说,我也不问。”
“要是心情不好,不妨多走走。天地万物的灵气最有愈人心伤之功效,以前,每当我难过的时候,都会出去走走。”
“闻闻花香、赏赏景色、听听鸟鸣,把烦恼忧愁抛之脑后,感受着生命的蓬勃。久而久之就会觉得,这一生不过如此,为何要被烦琐牵连其中。”
凌潇湘轻轻合上双眼,微翘的睫毛忽闪忽闪,薄唇微微上扬,遐想着脑中最美丽的画卷。
忘尘抬头看着凌潇湘的美好的侧颜,万千美景不过如此。
终于知道为什么神仙也会贪恋凡尘,洁身自傲的侠士最后也会自甘堕落情海。
当初忘尘还觉得为了情爱不顾一切的人不可理喻,如今也才明白,他们不过是为了追寻世间美好罢了。
可是他是一个出家人,世间再如何美好也与他无关。
再等凌潇湘睁开双眼看向忘尘时,这个腼腆害羞的小和尚已经闭上了眼。
“姑娘能有这番感悟,心境可见一斑。”
“不过姑娘的话在理,锁事忧心,再静心的经也念不下去。”
忘尘缓缓站起身来,直接向门外走去。对凌潇湘一个正眼都没有,故作无情。
凌潇湘有些失望,但是也没有气馁。沉默了会儿以后,再次静静地跟在忘尘的身后。
忘尘漫步到了寺院后,假装无意实际上是特地把凌潇湘带来赏景。他估计这阵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凌潇湘心里也不舒服。
既然她喜欢赏景静心,就带过来了。
湛蓝的天空布满云彩,放眼望去一片湖泊一望无际。那湖里种满了荷花,看得人应接不暇。
那一簇簇新长出来的荷叶,透露着无限生的气息。绿中夹杂着几点含苞待放的白色荷花。
叶,莲叶何田田。花,濯清涟而不妖。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在这美不胜收的荷花池旁,只有她和忘尘两个人。凌潇湘情不自禁的吟诗作乐,以表心中喜悦。
忘尘回头看去,凌潇湘的两颊泛起红晕,娇羞的模样甚是撩人心弦。一不小心,居然看入迷了。
那日只是偶然路见不平罢了,没想到这个丫头奋不顾身的救了自己两次。如今暗流涌动,怕是再不撑住就要破戒了。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凌潇湘低眉垂眼,一脸娇羞的说道。
忘尘自知失态,摇头叹息,继续看着微风拂过湖面掀起阵阵涟漪。
见忘尘不语,凌潇湘继续安安静静地守在其身旁。
一晃眼,凌潇湘注意到了停在湖畔的一叶扁舟。
“忘尘师父,陪奴家载舟游湖可好?”
凌潇湘鼓起勇气提议道,十分期待的睁大着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忘尘。
这丫头对于自己的喜怒没有一点隐瞒的,一眼就能看穿心里想的什么。可是忘尘没有反对,竟然默不作声的答应了。
她救了自己两命,这点要求应该办到。
凌潇湘话音刚落,忘尘便踱步到湖畔,跳上船去。
船只不稳,在水面上晃晃悠悠。凌潇湘上船上的很费劲,忘尘只好伸出手臂让她隔着衣服扶着自己。
随后,忘尘荡起船桨,穿梭在荷叶之间。
船桨撩拨水面,发出潺潺声响。忘尘在前划船,凌潇湘坐在船后用手感受着一丝清凉。
暖阳洒在身上,轻风拂过脸庞。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这湖里居然还有锦鲤,成群结队的在水中欢腾,可谓鱼戏莲叶间。
凌潇湘觉得惊喜,向水里探去。水面倒映着天上的白云还有她和忘尘的脸,这是她此生看过最美的画卷了。
木舟驶到了湖面正中,二人被大片大片的荷叶簇拥着。虽然还是盛春时节,可有些按耐不住的荷花已露尖尖角。
“天底下竟有粉白相间的荷花!”
凌潇湘注视着身旁一束全未盛开的芙蕖,说来也是怪,一瓣粉一瓣白,颇为奇特。
忘尘回头望去,不再划桨。
凌潇湘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极力稳住自己的平衡,再伸出手来够向那束花儿。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突然船只失去平衡,凌潇湘就要落入水中。忘尘见况,奋不顾身的朝着船尾跑去,一把拽住凌潇湘纤细的手腕,再一转身,双双跌入船中。
等凌潇湘再缓过神来,已经躺在忘尘的身上,他胸间的一起一伏都能清楚的感受到。
凌潇湘虽然脸烧的通红,但是不想起来。忘尘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也不舍得胸前的小鹿离开。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理智再次阻止了忘尘的所作所为,他是出家人,男欢女爱的事情他沾不得。
《圆觉经》中有这么一句:“六识所缘,皆为实幻,业起现行,虚幻相依。知幻即离,不作方便,离幻即觉,亦无渐次。”
“施主...这样怕是不妥...”
忘尘的声音很严肃,好像又有点愤怒。怒气不在凌潇湘身上,而是控制不住的自己身上。
凌潇湘急忙爬起,羞红着脸跟忘尘道了个歉。最后坐回后排,将脸看向一边不再言语。
忘尘无奈,生自己的气不会让凌潇湘误会了吧?都是自己不好,不该动了凡心。
再看凌潇湘一脸娇羞又忐忑不安的模样,真是可爱。
忘尘起身,再纵身跃入荷花池,脚尖轻点荷叶,转手摘下那朵粉白相间的荷花。大功告成之后再一个后空翻跳进木船,水面居然连丝波纹都没泛起。
凌潇湘看傻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忘尘十分含蓄的将脸侧到一边,再将那朵芙蕖送到凌潇湘手里。
这谁遭得住!
凌潇湘收到了花,眼中含情脉脉,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
忘尘这是什么意思,要表明心迹了吗?
直到忘尘淡淡地回了一句。
“以后小僧与施主就互不相欠了。”
凌潇湘才知道是自己多想了,原来忘尘这般,只是因为自己救过他一命。也是,出家人怎么会有感情。
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凌潇湘的表情看着就变了,刚才还欢天喜地,现在郁郁寡欢。
忘尘没有再说什么,划着木舟回到湖畔。
最后在一片沉寂之中,两人回了禅房。
凌潇湘一介女流自然不会和一帮大老爷们挤在一屋,忘尘给她安排了间居士的禅房暂住着。
屋子虽然比忘尘那屋小了不少,但是也是所有居士禅房之中最大的一间了。
凌潇湘找来一只瓷瓶,将芙蕖插了进去。随后想起忘尘最后的那句话,伤心的哭了起来。
忘尘回来了,有佳人相伴心情自然好了些。
屋里,顾贤侧躺在卧榻还在研究那本“五十两”,计伏成坐在八仙桌旁捣药,万福则躺在他对面的长凳上呼呼大睡。
“回来了啊。”
计伏成抬头看了眼忘尘,继续捣鼓着手中的药材。
“嗯。”
忘尘看着计伏成的面前摆着几味药材,好些都没见过。
“顾贤身子又有不适了?”
忘尘的目光移向顾贤,看起来不像有事的人。顾贤继续翻开下一页书,又道:
“我没事,他是又在整他那个骗人的‘六味娣慌’。”
计伏成不乐意了,放下手中的药臼就要和顾贤理论一番。
“腰花你这么说可就没劲了啊。”
“什么叫骗人的?!”
“你吃完是不是流鼻血了,我这用药要是不扎实能给你补出鼻血来?”
“后来你挨刀子要不是我这‘神药’护着你,你早就不行了!”
计伏成咄咄逼人,在耍嘴皮子这方面简直是无人能敌,颇有些市井泼妇的气概。
顾贤也不甘示弱,放下书就还嘴。
“我现在站你面前你才这么说,我要死了我看你怎么圆。”
“不就一些山药豆破韭菜吗,加点油放点辣椒都能跑广胜楼卖菜去了。”
“整的跟真的似的,我要不是没吃过我还真的信了!”
计伏成一听更来气,两个人七嘴八舌吵得整间禅房不得安生。
万福从梦中惊醒,眼睛还没睁开就蹦出来一句:“我怎么睡街上了...”
计伏成懒得跟顾贤再计较,一把抄起药臼就要离开。
“药不够了我出去再买点,跟泼妇在这儿吵半天没劲。”
看着计伏成远去的背影,顾贤的笑得像只老母鸡。自从陆家出事以后,他已经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你们啊...”
忘尘的心性比他们成熟许多,天天看他们跟孩子似的吵嘴也无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