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来。”
苑祁正回了头，朝她伸出了手。
面上的冷郁还未散去，眸底的笃定和深沉却让周小粒皱了眉。
她咬了咬唇，将手递了过去，亦步亦趋地随他走到了石头后面。
一个洞穴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里头黑幽幽的看不到尽头，仿佛一张没有牙齿的血盆大口一样，看得她的心都提了起来。
这分外骇人的场景，周小粒实在不知该作何感想。迟疑之间，苑祁正却握紧了她的手腕，又从一旁隐蔽处拾了一个火石，点燃之后，便带她一路进到了洞穴里。
一路幽暗不见光影，脚下的台阶却是分外光滑，走得很是顺畅。
周小粒心里揣着说不清的疑惑，心已然跳到了嗓子眼。
他要带她去哪？
她的神思有些恍惚，只觉得眼前的人和他的手都陌生无比，似乎从来没有见到过。
迟疑之间，一股清幽寡淡的花香味却扑入了她的鼻息，让她的心陡然平静了几分。
她下意识看了看苑祁正。
火石幽暗的光影之下，她只看得到他的侧脸。浓墨重彩的眉眼之下，他的面色深沉，薄唇微闭，似乎分外认真。
周小粒看得呆了。
脚下却突然一滑，顺着台阶便要落下去。
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下意识便抓住了他的手。而他在一瞬间便抓着她的手腕将她带了起来，让她又重新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小心些。”
带着几许温柔的语气听得周小粒慌忙点头，惊魂未定的心脏砰砰乱跳，让她好不难受。
如此又曲曲折折地走了一段，两人方才在一处缓台前站定了。
四周仍是没有光亮。
周小粒心里愈发忐忑，呼吸急促得静不下来。
身旁的人却是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紧张，随后便走开了。
待得将迎面的一盏烛台点燃时，周小粒已适应黑暗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微眯了一下，再抬起头，便瞧见了大概的情景。
这是一间略显狭窄，却布置分外舒适温暖的小室。地方虽小，却并没有局促之感，反倒是显得温馨许多。
四周有至少十盏烛台，苑祁正按着顺序将它们一一点燃之后，终于将这小室的一切都映得清清楚楚。
磨得光滑平整的墙上布满了精致的画作，就连地上都镶嵌了宝蓝色的花纹，愈发显得一切庄重华丽。
静幽幽的空间之内，周小粒一眼就看见了坐落于小室中央的冢。
上头立着一块墓碑，清清楚楚地写着几个大字。
“慈母之碑”
简单的几个字看得周小粒心头一颤，下意识地看向了苑祁正。
苑祁正却静立于她身侧，眸光淡淡地瞧着眼前的墓碑，面上都是温柔之色。
所以，这里竟是苑祁正母亲的墓地？
可苑祁正为何会将他母亲的坟茔立于如此幽深之处？
周小粒将眼神挪回到那块未标注姓名的墓碑上。
虽然一室静谧幽暗，她的心里却没有半分的恐惧。
不知为什么，只静静地站在这里，她仿佛就能感受到长眠此处的这位女子的温婉和娴静。
“这是我母亲的居所。”
苑祁正淡淡地开了口，略带沙哑的嗓音听得周小粒有些揪心。
她越发后悔自己的执着，逼得苑祁正将心底最难过的一处掏出来，血淋淋地给她看。
她咬紧了嘴唇，瞧着苑祁正的眼神也有些悲伤。
“对不起，我……”
“这是她喜欢的地方，”
幽沉却温柔的语气听得周小粒微微一愣，“从我将她带到这里来之后，便不常梦见她了。”
他略抬了长衫衣摆，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又从眼前的酒壶里倒了两杯酒出来，将其中一杯洒在了墓碑前头。
“她很喜欢喝桃花醉，我却难得陪她喝上一杯，”他手中的酒微晃，“说起来，我真的很怕她来我的梦里，若非……”
话说至此，他突然顿住了。
忽而将那酒杯攥紧，一口气便饮了下去。
面上已经蒙了一层苦意。
摸不清头绪的话听得周小粒微微蹙眉，心里揪得愈发疼痛起来。
犹豫了一下，倒是在他旁边跪了下去。
同样倒了两杯酒，一杯撒落，一杯饮下。
“伯母，”
她的声音很轻柔，听得一旁的苑祁正微侧了脸，垂睫看向了她。
白皙的面颊上，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柔和温婉。
“虽然我不知您姓名，可到了这里，就知您过得逍遥自在，并不难捱。”
她轻吁了口气，抬手又倒了两杯酒，“往后的日子，您大可不必担忧祁正。”她看了看他，“他虽然固执又别扭，性子冷得好像一块冰一样。可他已被我装在心里，早晚会被焐热的。”
她的面上全无伤心和难过的表情，倒是多了几分庄重和深沉。
如此模样，看得苑祁正揪紧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周小粒又倒了第三杯酒。
脸上已露出一层薄醉。
“伯母，不要听他说不想梦见您的话，”
她的声音微微扬高，将酒复又撒到了墓碑跟前，另一杯酒一饮而尽。
“您只管来他的梦里，不说话，哪怕是瞧瞧他也好，”她忽而想到自己小的时候，期盼再婚的母亲回来瞧她的情景。
眼角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被她无声拂去，“他一定会很高兴，很高兴的……”
她的身子慢慢落下去，微微地靠在了他的肩头。
身上沾染的带着桃香的酒气散发出来，让苑祁正有些恍惚。
“你醉了。”
冷沉的语气落入周小粒的耳里，听得她微微怔忡。
复而跪坐起来。
“今天可是元日，”她的面上露出甜甜的笑容，狡黠地朝着苑祁正眨了眨眼。
“我们来陪伯母，自然要开开心心的，也让伯母放心啊……”
略歪着头的可爱模样看得苑祁正心头一紧，下意识就别过了头去。
周小粒却未发觉他的变化，仍絮絮地说个没完。
一眨眼，便将桃花醉喝了半壶去。
待得苑祁正发觉她不胜酒力的时候，已眼睁睁地看着她醉酒了。
猛烈的酒意席卷了她的思维，脚下也虚浮起来。直到苑祁正将她一路带至洞穴之外的时候，她方才被冷风激得清醒了几分。
倒是朝他撒起娇来。
“你背我。”
她含混地嘀咕了一句，不由分说地就爬上了他宽阔的项背。
如此模样，看得苑祁正微微地皱了眉。
手臂却不自主地紧了紧，将她牢牢地扣在了自己的背上。
将洞穴恢复完毕，方才带着她一步一步地朝着山下而去。
“苑祁正……”
拖长音调的哼唧令人遐思，听得苑祁正脊背一僵，脚下也顿住了。
“嗯？”
他应了一声，复而朝前走去。
背上的女孩却是将细长温软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脖子，酒气和女子的娇柔香气一齐扑在了他的脸上。
“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吗？嘻嘻……”
含混不清的话落入苑祁正的耳里，听得他浑身一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