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余笑自然就认得路了,小荷要帮忙端托盘,她也没让。回到房间见薛怀秋仍旧靠着床头坐着,气色比离开前又好了许多。
她将蒸蛋端过来,正好晾凉了好入口。薛怀秋吃了一口,嫩滑鲜美,绵软的蛋羹顺着喉咙滑入肚腹之中,熨帖温暖,是之前这许多日子吃习惯了的好味道。
“好吃。”他淡淡道。
余笑笑了:“哦?你可少有夸赞我的时候。”
薛怀秋稍稍瞪大了双眼:“没有么?我吃过你这么多好吃的手艺,每次都觉得是世间少有。”
余笑见他说的直白,笑道:“你估计都在肚子里夸我了吧,你想想你平日那惜字如金的模样。”
薛怀秋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回想起来似乎确实是不曾将喜爱宣之于口,正好蛋羹见了底,索性将空碗递给她,道:“你手艺如此好,我都没吃够。”
“受了伤嘴巴倒是变甜了许多。”余笑走到桌边,换了那肉羹端过来:“还有一碗西湖牛肉羹,也是不用嚼好消化的,还吃得下吗?”
薛怀秋点头,尝过之后道“好吃。”
西湖牛肉羹吃了大半碗,薛怀秋道饱了。余笑开门叫了小荷将碗收走,又让她烧壶热水来。
小荷听她言语客气有礼,有些诚惶诚恐。她方才一直候在门口,门内两人说话声不大,但也听出余笑并不是服侍人的下人,且薛怀秋对她甚是喜爱与尊重,又想到之前去厨房还真的任她自己动手做羹汤,自己这个丫鬟反倒在一旁空手看着,真真是犯了忌讳。
她这里后悔自己不长眼,余笑却并未想这么多。从到这世界开始就隐居山中,接触到的也都是山村的淳朴乡民,没有那么多礼数约制,加上他好歹现代社会生活三十年,只知道对人对事公平尊重,所以对薛怀秋是怎样的态度,对别人自然也是一样的,并没有些身份等级之类的意识。
对着小丫鬟也是习惯使然,说声谢谢、麻烦了之类的,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姑娘言重了,千万不必言谢,这是奴婢该做的。”小荷说完一俯身急冲冲走了,留下余笑愣愣地回头与薛怀秋对望。
薛怀秋自然将她们对话听了个着,但是看余笑那自然不过的神情,也不打算拿这些礼教尊碑的事来同她说。他最初同意余笑留在竹院,一是收留她报恩的意思,二是对她还存着怀疑,留在身边好加以防备。怎知派人打探消息这么久,都一无所获,无从得知她的来历。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除了觉得她心思单纯善良,更觉得她与自己见过的女子有很多的不同,行事做派有时候比一些男子还要有主意。虽说她当初留下来时那套说辞十之有九是编造的,但她又并不因此而束缚谄媚,反而大方坦荡。
薛怀秋想,她或许是真的有不得已的难处,只是无法对人说道,才谎称是逃难。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她吸引,或许是平日里精湛的厨艺和超常的想法,又或许是她毫不扭捏做作的豪爽脾性。
总之她张弛有度心思巧妙,每天都在吸引着自己。
薛怀秋笑了,这样的女子,并不需要依附男人而活,即便不在自己的竹院,也能过得很好。他受伤之后不知怎的脑海里闪过的就是余笑明丽的笑颜,所以吩咐薛四带人去竹院,既是担心她又不想让她也担心自己。
“你笑什么?”余笑难得见薛怀秋笑,但这么冷不丁的还真不太习惯,虽然他笑起来很英俊帅气,就像冰山融化般,再没了那股冷冷的气质。
“无事,只不过此前以为,便要见不到你了。”
听他说这话,余笑心里闪过些不一样的情绪,她现在沉下心来,才咂摸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来。
薛怀秋收留她在小院,还能说是为了报她相救之恩,但是这次出门办事受了伤,却特地派人去将她接过来,却不是同样的理由可以说得过去的。
而她也不笨,薛怀秋起初那冷冰冰的态度,如今看着她的眼神不复当初冰冷和疏离,她也看的明白。只不过人家没挑明,她便当做不知。
她是个不婚主义,三十年的人生说平凡也平凡,说可悲却也可悲。早先确实是想成个家的,只不过后来被余明清的欺骗和一回回的不知悔改弄得丧失了信心,加上入社多年也看多了人情冷暖,她自知家里情况如此糟糕,又有什么立场找个人来与她一同陷入这无底洞?先不说她良心上过不去,人家也不傻,还能上赶着找不安宁么……
一步步从对未来生活充满期待,到眼见着自己节节退败,更加坚定了一个人过到底的念头。
但是,既然老天在她山穷水尽之际又给了她期望,将她带到了这样一个不曾听闻的朝代,便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了。她是不是真的可以重新开始,按照自己当初设想的,一步步往下走?
薛怀秋见余笑不言不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里为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有些忐忑,虽是没有明说,但余笑这么聪明,一听就该知道自己的意思。
他自小行事谨慎稳妥,更因家中腌臜事不得已周旋谋划,处处小心。却不想会遇到她,并日渐地被她吸引,以致不过短短数月,便已经放心不下她,自己往日那些沉静克制都抛诸脑后……
两个人各自怀揣心事,一时间房内安静得很,直到敲门声传来,两人才一同向房门口望去。
不等余笑过去,那小荷已经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手中提着壶水。
她走到桌边,将水灌进桌上的茶壶中,才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