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正是秦让。那日唐安送他走后,秦让便飞也似得赶往这蛱蝶楼,这里正是他与崔枯约定的再聚地点。只是不想秦让这边祸从天降,只得先行赶到这里等待崔枯,比二人约定时日早了整整三日。而这日,就是他们约定的日子,但却始终不见崔枯,秦让如坐针毡,但又不敢轻易离去。正焦急间,就见楼口处上来二人,二人阴鬼般打扮,一黑一白,秦让看得咋舌,真是冤家路窄,这不正是那“黑白无常”吗?秦让忙压低身子,待二人落了座,找了个空子,偷偷的摸出了酒楼,下楼才发觉,自己衣衫都已被汗水浸湿,回望一眼,并无异常,正暗自庆幸,但是却感觉哪里有些怪异。秦让这才反应过来,原是这酒楼窗口处,有一面白色的旗子,这旗子看起来有些奇怪,风吹起来哗啦直响,仿佛是纸做而成。这蛱蝶楼怎会挂面白色纸旗呢?突然就听见暗处,有人在轻喊自己的名字,这声音很耳熟,还是那么的好听,是菀儿,菀儿来找自己了!秦让兴奋得奔响而疾,但走了半天,那声响就在附近,却始终看不到人,心里虽有无数的疑问,被那声响引着,如无头苍蝇般乱撞,终于看到远处有个白衣身影,“菀儿!...”秦让兴奋得脱口大喊,无数心话已涌在嘴边,“菀儿...”待到跟前,那身影也已缓缓转过身来,不想秦让看到的,竟是一张惨白的死人脸,“白无常!”秦让心里寒光一闪,“是幻术!自己和唐安上次就是中了此种幻术,上次是白纸笼,这次是白纸旗!自己,根本就没跑掉!”当下心一横,一使气就咬破了自己舌尖,一股咸腥冲进肺腑,整个人一下就清凉了下来,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就听身旁有个极难听的声音鬼笑骂道:“小杂种,你再跑试试啊。”秦让是心知肚明,这回是栽了,以自己之能,完全没可能逃得掉。但秦让越值此绝境,却越是不愿服输,当即哈哈大笑道:“什么狗屁幻术,难得倒老子?二位上次被神昉大和尚打得屁滚尿流,怎么现在又敢露面了?”黑白二无常也没想到这毛头小子竟如此嘴硬,又听得他提及神昉,忙四下张望,却又不见有人。
其实只是他人不知,那神昉对二无常造成了多大的心伤,黑无常如同鸡仔般被拎在神昉手上的一幕,始终如梦魇一般印在二人心内。黑无常此刻已是冒出巨汗,一边环顾四周,一边颤声问道:“和尚?...和尚,也...在?”秦让看着二人的狼狈样,不屑的笑道:“此刻倒是不在。”秦让说的是实话,这实话却是让二无常听得心惊,白无常心颤不已,又再三确认后,终于挣扎着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骂道:“小杂种...老子可再不会上你的鬼当了...”
秦让心知难逃此劫,已是做好了济河焚舟的打算,但此急时,突听得远处一声厉吼,黑白二人心觉不妙,制住秦让穴道,黑无常一把撸起秦让,就与白无常一起飞也似的就往另方奔去。
黑白二无常本就擅长追踪之术,轻功身法也是江湖绝顶,现在飞纵起来,顿时心生你奈我何的豪意,二人想到此处,好生得意,哈哈阴笑起来,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要用什么手段收拾秦让,已解二人心头之恨。突的,一道身影在二人身后闪出,骂道:“老子让你们停下,听不到吗?”二人皆不相信有人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追能上了自己,黑八结巴地问道:“白七...是...是你在说话么?是不是...幻觉?”白七也正纳闷,就听身后那声音骂道:“幻什么觉,老子喊你们停下,聋了吗!”二人大骇,但事已至此,也不得不停了下来。秦让此刻则是惊喜欲狂,这语气,是崔枯!自己终于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等到崔枯了。
来人正是崔枯。说起来秦让也真是福慧之人,以二无常之轻功身法,若是换作他人,想要强追,只怕也只能是望尘莫及,却偏偏是遇上了崔枯。白七此刻人已顿下,心里也已有了一番打算,开口便道:“敢问来人可是圣教疾风使?”崔枯带丝惊讶,点头应道:“想不到你还有些见识。”秦让此刻穴道受制,动弹不得,亦不能言语,但二人对话却听得一清二楚,当下也是心乱如麻,想起师公也曾对自己说过,“正邪不两立。”不想自己无意间救下之人,竟然是那魔教六使之一。又听得白七陪笑道:“当今江湖,能在这须臾就赶上我们,恐怕只有那“七绝”里的身绝和圣教疾风使了。而看阁下年纪,所以才做如此猜想。”崔枯不耐烦道:“猜什么猜。那老家伙跑得动么?”白七奇道:“难道阁下与那“身绝”相识?”崔枯道:“相不相识又关你屁事。快放下我兄弟。”黑八在旁听得来气,忍不住就要上前,却被白七一把拦下,就听白七问道:“这小贼...哦,不,这小子,和疾风使是,兄弟?”崔枯又道:“不错,他正是我兄弟。”黑八怒道:“你兄弟又如何,我们不放,你又能怎样?”崔枯沉着脸,一字一字的说道:“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白七忙道:“那不至于,那还不至于。疾风使或有所不知,我们与贵教教主“震王”是旧相识了。”说到“贵教教主”四字时,还特意加重了语气。哪知崔枯却道:“相识不相识的又和老子何干?老子最后说一遍,放人!”白七黑八二人听得一愣,脸色渐变,最后还是白七咬牙道:“那...即是疾风使的兄弟,那人还你便是。哼,山水有相逢。疾风使,我们后会有期,黑八,我们走!”说罢示意黑八,二人携着秦让往后缓退了一段,才丢下秦让飞奔而去。
崔枯见二人如此,心知有异,但又只能先去扶住秦让,却见秦让脸上尽是冰霜,再一摸身上,皆是冰凉,连呼出之气,都已是冰凉。崔枯心知这是中了二无常的阴招了,怒骂一句,但也只得暂弃追赶二人,眼下当务之急是先给秦让运些内劲,先缓过来再说。
秦让所中,正是那二无常的独门阴邪武功,名曰“凄神寒骨”,此劲专蚀正阳之力,这寒气一但入体,便会慢慢吞噬内力,直至寒气遍布周身,那这人也就内功尽废了,每逢雨雪天,这寒气还会在体内异动,可谓是寒上加霜,让人苦不堪言。
此刻秦让已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那些原本跃动的正阳内力,正在被一股寒气慢慢地吞噬,体内大片已如被冰冻般,自己就算再强行运气,也只感觉是星火对浩洋,只得任由那寒气在体内肆掠。
秦让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飞,呼啸的风不停灌耳而入,自己只能机械的张着嘴。这感觉竟如此的真实,真实到秦让使劲睁开眼后看到,自己竟然真的在飞。只不过是有一个人,在抱着自己飞。确言之,不是飞,而是这人轻功极高。秦让见过不少高人的身法,甚至有唐青云那种已入化境的,端的是奔逸绝尘。但若与此人相较,竟都是相形失色,秦让突然想起二无常所说,天下身法能有此造极的,只有“七绝”里的“身绝”和崔枯,也是想不到这崔大哥还有这等通天本事。
正念想中,秦让突然觉得难受之极,只觉体内有股寒流,自头至身,由身入足。这股寒流每流经一处,就觉冰寒入体一分,秦让只觉寒风侵肌,如入冰雪之境,冻地寒天,体内已尽是冰冻,呼吸开始急促,浑身颤抖起来。
崔枯察觉到到秦让转醒,轻轻踩住了一根树枝,接着树枝回弹的劲道,瞬间就顿了下来。秦让刚一落地就绵软的瘫坐在地上,浑身只是瑟瑟颤抖,崔枯忙扶住秦让,秦让呆缓了半天,才喊出声来:“...崔大哥...”
崔枯此时却是一脸铁青,轻声说道:“兄弟,大哥来晚了...”秦让此刻只觉身体绵软冰凉,没有一丝力气,正欲用力,就听崔枯说道:“兄弟...你...你不要强运内劲了,你...你现在,已经武功尽废了...”秦让听得此言,顿觉荡魂摄魄,五雷轰顶,脑子里只剩下了嗡嗡的回响,木然的望着崔枯,而后突然狠狠地摇着头,边喊着“我不信!不会的...”,秦让边说边疯狂调运体内的真气,但体内那真气却如消失了般,换之而来的,则是一股冰寒之气。此时被秦让强行运起,那寒气就如被扰醒般,又渐渐地在秦让体内散开,每所经一处,便冻住一处,秦让只觉身体正慢慢被一点一点冰住,只剩彻骨的冰痛。
秦让再不愿相信事实,也只得强行停住运气。就听崔枯说道:“那二贼当时把你放下就逃了,你当时脸色铁青,我只能先给你运气保命。不过兄弟,我崔枯保证,一定找方治好你。那二贼,老子也势必手刃!”秦让此刻只如呆若木鸡般,唯一动的,就只一心念:“...自己...这一身武功,难道就这么废了?...”,顿时只觉悲恸欲绝,万念俱灰,突的眼前一花,师公、唐安、小菀儿的身影从自己眼前陆续闪过,一下就昏死过去。
秦让这一次,还是从那“飞梦”里惊醒。路边的景物如飞一般略过,狂风灌鼻,只不过这次,秦让倒是冷静了下来,喊停崔枯后,问道:“大哥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崔枯回道:“兄弟,为今之计,我法想尽,只唯有一人,或许能救你一命。”秦让问道:“大哥,有些话,恕兄弟心直,但还是得说。”崔枯点头道:“你说。”秦让叹口气缓缓道:“崔大哥,实不相瞒,我师从青城门派...而崔大哥...你...这...”哪知崔枯听罢却是哈哈大笑,笑声震耳欲聋,透着些许不屑,听得秦让逆耳,秦让正想说话,就见崔枯向向自己摆摆手道:“兄弟...这样吧,我先说个我自己的故事,你且听之,尔后再说其他,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