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愤怒感,我明确这种愤怒感不是源于周慧的表现,是源于爸爸扮演者的状态,我不太肯定这种直觉究竟是来自于扮演的周慧的姐姐角色,还是自身的原生家庭中对亲生父亲的情绪。
“其他家庭成员的扮演者此刻有什么直觉强烈的想表达的吗?”
林老师开始询问,看到我欲言又止的眼神,林老师给了我一个鼓励的提示。
“姐姐的扮演者有点愤怒,林老师,我可以表达吗?我不太确定这份直觉由来的根源,可我确实有表达的意愿。”
“很好,陈烟,说出你此刻的感受!”
接收到了林老师的鼓励和许可,我终于无所顾忌的直接说道:
“我想对爸爸说,你没有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你从来没有保护过我和妹妹,你在妈妈面前懦弱逃避,你不配做爸爸!”
我惊讶自己脱口而出的语言……说出来以后愤怒感消减了很多……这其实和我平日里讲话委婉的习惯大相径庭……
“很好,爸爸的扮演者此刻有什么直觉感受吗?”
“我说不出来的感觉,有话堵在喉咙里,我觉得不舒服,我想找地方躲一躲。”
我有点惊讶爸爸扮演者说出的话,很明显我和周慧的状态感染到了他……
“爸爸,对不起,是周慧的错,没能做一个让你骄傲的女儿,我知道你在这里家里很没地位,你很痛苦,她们所有人都在欺负你!我理解你爸爸。”
周慧哭着跟爸爸的扮演者继续倾诉着……
已然把自己哭成了泪人……
林老师走过去,扶起哭的有些微微颤抖的周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调整下状态,小缦递过来纸巾,周慧接过来用纸巾擦了擦眼泪……
我却有不一样的直觉,无论如何,这个爸爸绝对不是家庭里的受虐者……
“姐姐扮演者,你赞同周慧跟爸爸说的吗?”
林老师把问题抛给我,并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打量着爸爸的扮演者,此刻他正木讷的站在这里,双手拘谨的插在口袋里,低着头,一副做错事又不知道究竟存在哪里的状态……
“我不赞同,这个男人的沉默和看起来受欺负,都是无声的反抗,他才是真正的施暴者,他是冷漠暴力……”
我冷冷的说……
“不,你和妈妈一样,你们才是施暴者,你从来都没考虑过我和爸爸的感受,你们在家里颐指气使……”
周慧突然间吼了起来……
周慧突然间吼出来的话语让现场角色扮演的我们和观摩的几位都为之一惊,不由得把目光都齐刷刷的聚集在林老师那里,想知道林老师如何来控场。
“周慧,你睁开眼睛,来看着你的爸爸,爸爸的扮演者也请抬起头来,跟你的女儿对视。”
“我不,我不能,我做不到!”
爸爸的扮演者强烈拒绝着跟周慧的对视!
“姐姐的扮演者你走过来,你和周慧分别站在爸爸扮演者的两侧。”
我应声而动,站到了爸爸扮演者的右手边,因为周慧已然站在爸爸的左手边了。
“请爸爸的扮演者感受下,两个女儿,更愿意亲近哪一个?或者,爸爸的扮演者更想去哪一个家庭成员身边?”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爸爸的扮演者走到了奶奶的扮演者身体后面。
“周慧,你告诉我,你的爷爷呢?为什么你介绍原生家庭成员的时候,没有提到爷爷?”
周慧痛苦的用手捂着脸,很久才开口,并不是回答林老师的问题,而是说出了一个让现场所有人都为之惊讶和不理解的话。
“爸爸,我知道,你不爱我,你也不爱妈妈和姐姐,你只爱奶奶!你逃离跟我和妈妈姐姐的关系,因为你只爱奶奶,你不爱我们每一个人。”
周慧哭的声泪俱下,自言自语着:
“无论如何,无论我们如何,你都不爱!”
“周慧,睁开眼睛,不要沉浸在情绪里,告诉老师,爷爷呢?”
林老师继续引导着,问着周慧……
“爷爷早就去世了,在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奶奶的扮演者突然语出惊人!
“妈妈,对不起,妈妈,儿子让您失望了!”
爸爸的扮演者突然情绪失控,匍匐在了奶奶的扮演者的脚下,用手扶着地板,匍匐着,似乎在哭泣,又像是在低吟……”
自始至终,只有小姑姑的扮演者,才是整场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的存在着。
林老师没有制止爸爸的扮演者情绪外放,也没有阻止林慧的哭泣,他把头转向妈妈的扮演者,问到高丽:
“妈妈的扮演者,你看到这一切,你有什么感受吗?”
高丽闭着眼睛,轻轻的,平静的说到:
“类似这样的情景我好像无动于衷,这些画面似曾相识感,我感觉我没精力管这些,我应该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只能是我来做。”
妈妈的扮演者高丽,平静中略带失望的说出这些话,那个表情和看向窗外的眼神,和平时的高丽,截然不同……
家排的神奇,不仅仅是一个家族的磁场感应,还有参与者感应到磁场和氛围以后微妙的情绪变化和肢体语言,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爱……
“那么小姑姑的扮演者有什么感应吗。”
林老师把注意力放在了小姑姑的扮演者身上,似乎想在这里探究到问题答案。
“我很快乐的感觉,我没有什么其他感应,总之很开心。”
小姑姑的扮演者是一位貌似接近于五十岁的阿姨,她用轻快的语气,回答林老师的提问,这也很不可思议!
“周慧,你没有跟我讲完整的故事,
刚刚,所有家庭成员扮演者的状态,
都有所呈现了,你还在顾虑什么?
一直都知道,你所隐瞒的,
才是你的根源,想一想,
你为什要来参加家排个案?
你是希望感知爱获得爱给予爱的对吗?
你是想跟过去的痛苦和解走出来的对吗?
你是想拥抱现在和未来的对吗?”
林老师开始把关注度给到周慧,在引导她说出隐藏的故事……周慧哭的更厉害了,一边抽泣,一边开口了,断断续续的语句,一句话一抽噎着,看得出她非常痛苦,我开始跟着垂泪,不忍,我分不清我淌下来的泪水,是来自陈烟的共情,还是来自于姐姐的感应……
“我生在一个畸形的原生家庭,我记事起,我的爸爸就像个孩子一样,比我都无助,
而我的妈妈,是那么强势强悍,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说了算,我害怕她,又想亲近她……
我有一个从小就比我好很多的姐姐,她美丽聪明事事都比我强,她是妈妈唯一的宠爱……
爸爸也不关注我,妈妈更不,奶奶,只有在奶奶家里,我才能感觉到一丝温暖,可我心里讨厌,讨厌爸爸也像个孩子一样围着奶奶转……
小姑姑是个傻子,智力只有五六岁,一直跟着奶奶生活,我也讨厌小姑姑,她经常害得我被同龄人喊傻子……
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爷爷,奶奶的包袱里只有一张发黄的老照片,奶奶说爷爷死于越南战场……
我们整个家族,没有爱,只有仇恨,妈妈恨奶奶,恨她把爸爸宠的一辈子都没长大,爸爸恨妈妈,剥夺了他拒绝长大的所有理由!而我恨这个家,恨家里每一个人,他们从来没有一个人爱我,只会忽略我……”
周慧断断续续的讲完了,整个人蹲在了地板上……她双臂环绕着自己,给人的感觉是那么无助和弱小……
全场都沉默着,这真的是一个复杂的原生家庭的故事,我开始同情周慧了,我明确我是用陈烟的身份,深深的同情着她,因为,那个童年记忆里挥之不去,总是出现在我的梦境中的画面,又清晰的在我脑海里浮现……
那是记忆中我第一次看见爸爸声泪俱下的跪在爷爷面前,而他苦苦哀求爷爷的原因,竟然是为了一个叫做“周阿姨”的女人。尽管那时的我只有六岁,我却深深的记住了这个场面。
六岁的我不能理解也无法接受,记忆里无所不能的爸爸,怎么可以无助的哭的孩童一般!
爸爸跟爷爷苦苦哀求让他离开,他可以不做局长,不要工作,没有家庭,也不要我们……
……从此以后,乃至成年,每每见到哭泣的男性,我都心情复杂,控制不住想去安慰或者去改变什么……事实上我内心一半怜悯一半鄙视……
这是原生家庭赐予我的,至今都不能愈合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