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住的吹。纵然是被重重高楼玉宇所保护着的满院子梧桐,终抵不过扑面而来的自然法则,命中注定的,叶子早已凋零,并不比野地上的同伴慢上半分。
光秃秃的梧桐树下,男子闭着眼睛,侧着脑袋仿佛在倾听什么……
“殿下,将来我要在这里种满梧桐树!我是最爱梧桐的。”
“梧桐?梧桐无心,有什么值得爱的?”
“梧桐岂会无心,无心的只有人罢了……”
“菲儿,你放心,我绝不负你!只是……只是我就要赴周去当人质……你可愿等我?”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男子挣开眼,甜美而坚定的声音飘散了。周围只有风声,还有满院子干枯破碎的梧桐叶在地上翻滚挣扎的声音。
“皇上,遣派出使的王大人回来了。”大太监站在院子外,隔着因为年久脱色分不清原来样貌的院门,提高嗓音喊叫着。
“嘎吱嘎吱”叶子破碎的声音响起,破败的院门被打开,一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缓步而出,一边问一边转身关上院门:“太子妃也回来了?”
若是其他时候,不等皇上动手,这位深得越王宠幸的大太监早已插手替皇上关门。可现在却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皇上小心翼翼将腐朽的门扇拉拢,只是回答道:“回皇上,太子妃已经被太子殿下接回太子府。一切皆如皇上的预料的一样……”
越王点点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院门,低声道:“看来该去喂喂马儿了……”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
萧先生讲完书后,又念了一遍原诗。香影廊内前所未有的安静,满屋子只有轻轻的啜泣声以及男子为安慰女子而轻声却笃定的“永不相负”的誓言。
秋涵早已经红了眼眶,正拿手帕胡乱的揩着鼻子。待众人回过神来,看向台上,只剩下了桌椅以及桌上空空荡荡的茶杯。萧先生不知何时早不见了踪影。
萧先生望着平时总是冷冰冰的白衣女子,现在居然少见的红着眼眶,想来是哭过一场,便打趣道:“纵使是这满城的人都说我说书冠绝天下,我自己只是不信的,因为我总是想:若是我的书当真这么好,为何姑娘听完总是无喜无悲呢?总是我自己还是没有说好罢。可今天我少不得却要为自己满饮三大杯!”
白衣女子只是冷哼一声,便闭上眼睛全不理睬。
萧先生兀自感叹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唉,这也只是个‘愿’罢了,世上的人,不是你爱我我却不爱你,便是我爱你你去不睬我,纵使是两情相悦,要走到一起却还有千条磨难万条劫数横亘在中间……有情人终成眷属……难,难于上青天。”
萧先生见白衣女子毫无反应,便又继续道:“这情形你也看到了,人家心有所属,你只能是死了这条心罢,更何况你不要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白衣女子终于挣开了眼睛,喃喃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萧先生突然神色忧郁,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久才从……从家里来,可见过……或者,听过,她,她还好吗?”
白衣女子怜悯的看了看自甘卑贱的萧先生,沉默良久,只说了两个字“不知”。
萧先生似乎早有准备接受这个结果,脸上显出病态的苍白,不再说话,佝偻着身子缓缓走出门去。
白衣女子见他颤巍巍的背影,忽然出声道:“她很好,比五年前要好上许多,你不信旁人,总应该相信我师傅的医术的。”
萧先生身子陡然僵住,双肩轻轻颤抖,激动欣喜的声音传来:“信,信,神医缥醪的医术天下谁敢不信,多谢姑娘,姑娘的恩情我定会报答。”
秋涵轻轻抽着鼻子,揉了通红的眼眶,瞟了一眼英俊潇洒的夏凌轩,又看了看古板沉闷的宋文山,暗自叹了口气,说道:“我累了,咱们上魏姐姐那看看去吧。”
凌轩不知为什么秋涵突然如此颓唐,只当她是方才站着听书累着了,便拨开人群,护着她向楼上走去。
登上三楼,文人墨客们吟诗作赋的声音便传入耳中,看来今日又有附庸风雅的富家子弟在此大摆雅会。
烨王正与魏草木在房内专心致志的下起围棋来。魏草木咬着左手食指,右手捏一枚黑子悬在空中,犹犹豫豫只是不下子。烨王低着头看着棋盘,正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布置。
“黑子若是在此落子,岂不是反败为胜了吗?”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指着焦灼的棋盘,脆生生的说道。
魏草木眼前一亮,方才悬空良久的黑子迅速落在了白嫩小手所指的位置,娇笑道:“这可是妾身赢了吧!”
烨王无可奈何的瞪着“罪魁祸首”,说道:“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你难道也不知道吗?”
原来方才二人下棋正入神,连凌轩和秋涵何时进房的也不知道。
秋涵笑道:“连不下棋的人尚且都知道,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烨王哼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又明知故犯?”
秋涵摇着脑袋,用手指着自己鼻子道:“君子自然是观棋不语的,只可惜本姑娘却不是什么君子!”
凌轩笑道:“你果然不是个君子,只是个多嘴多舌的小麻雀罢了。”
秋涵登时拉下脸来,转身便往外走去,还嚷嚷着道:“我要出去透透气,你们谁也不许跟着来!”
夏凌轩只还要追上去,说道:“涵儿,我说错了话,我才是个多嘴多舌该死的麻雀,你……”
秋涵停下脚步,勉强笑道:“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无论怎样,我绝不生你的气……你不必跟着我,我马上就回来。”
她说完立刻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凌轩见秋涵态度坚决,且她平日里总是有些天马行空想法,被关了这么些日子是要好好透透气的,也就只有在房内呆坐着等她回来。
秋涵走出逢春阁,见在门口站着一动不动的宋文山,说道:“你跟我来。”
一直前面低着脑袋走的秋涵,来到聚集了大周名声远扬的文人才子们正举办雅会的房门前,突然停下了脚步,一把推开了身旁嘈杂房间的大门。房内吟风弄月的诗人们都不可思议的瞪着这位娇俏的“不速之客”。可这位来者不善的“不速之客”接下的举动更是让所有人都吓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