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后,晁仲约在高邮的翠凤楼找到了钱越的儿子,也是他的表侄钱大维。
将他拉到了一处没人的屋子,说道:“侄儿啊,如今伯父遇到点棘手的事,本想找你爹商量商量,可是他年纪实在是太大了,不但耳背,还健忘,伯父只有靠你了”
“伯父但又所托,侄儿就是上刀山也会不眨一下眉头,不过…”钱大维双手揣在怀里,有点为难地说道:“侄儿最近手头有点紧,想跟伯父借点银子,不多就十两”
“什么十两?”晁仲约正想发作,可是忽然想到,自己要用到钱大维,便压下火来,说道:“十两就十两,不过伯父想让你跑个腿,去给人送点东西,你敢吗?”
钱大维眼前一亮回答:“请伯父放心,莫说送东西,送什么侄儿都敢去!只是不知去哪里送啊?”
“嗯!”晁仲约店了点头,“好,你有这份心意就成,现在你过来下,伯父有话要讲给你听,你要记牢了!”
钱大维还以为又是走私的事,赶紧快步上前,凑了过去,却听晁仲约说道:“你带着一千两银子还有一车酒肉北去二百里新开湖秘密去会见一个王伦的人,他的人马就在湖边上安营扎寨很容易找到,到那后,千万不要跟人说起是本官叫你去的,你要私下跟王伦说是本官让你去的,还有希望王伦不要进城,这点见面礼请他收好,若是不够来日再多给他点,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不过王伦到底是什么人啊?”钱大维问。
“你管他是什么人作甚,叫你去送点东西,你就去,先给你五两银子,回来再给你五两,去吧!”
“是,伯父,那侄儿这就去准备了!”
“嗯,马上动身吧,管家那里已经给你准备好东西了,不要多说话啊”
“明白,伯父!”
钱大维出了翠凤楼后,一路小跑前往醉妃酒楼,见了晁管家,从那里接过了一辆马车,银两和酒肉都在车上,早就用蓑草盖好了,外边根本看不出里边装的什么,还以为是些乡间的土货。
管家叮嘱他,一路上可要小心,莫要勾三搭四,坏了老爷的大事,等着挨板子吧。
钱大维说,管家放心好了,大维激灵着呢,哪次出过错差错啊,您放心好了!
说罢,换了一身车把式的粗衣,草草吃了几碗冷饭,在管家的催促下,离开了酒楼上了路,出城后,沿着官道向北而去。
马车走在林荫路上,斑驳的树影落下来,非常惬意,非常宁谧。凉风吹过时,钱大维吃了一口鸡腿,喝了一口酒,忽然想起了翠凤楼里的小娘子,心里痒痒的,觉得若是能一亲芳泽那才不枉此生。可是,兜里没钱,怎么办。
一想到钱,他便开始头疼。
“骚媚的小娘子啊为什么花了他这么多钱才弄到手”钱大维自言自语着,“这次总算可以赎回家里长相厮守了,可是老爹死死地抱着钱匣子,一个子儿都不给,这回麻烦了,老鸨不是说下个月小翠的身价还要涨嘛,这可是最低价了,错过这个村,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该怎么办才好…”
钱大维喝得有点醉了,慢慢地躺下来,这时,路面坑洼,马车猛地一颠,有只黑漆箱子一下子滚落了下去,幸好发现的及时,才没丢在路上。
不过箱子摔破了,里边的东西掉了一地。
“这是?”
钱大维吃惊地望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就像看到了一丝不挂的姑娘向她招手,“大爷快把我捡起来啊,捡起来就是你的了。”
“不,不可以”钱大维赶紧捂上了双眼。
“大爷,没钱的话,你怎么赎你心仪的女子回家呢,难道你不喜欢她了吗?”
“我,我喜欢,只不过,这些钱,我、我动不得”钱大维呆坐在银子上自言自语道。
“有什么动不得的,莫非你忍心看着心爱的女人为你落泪,你忍心看着她去接客,还有你真的不在乎她吗?”
“我在乎,我、我非常在乎,她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她,谁都碰她都不行,我、我要……”钱大维在做最后的挣扎。
“大爷,瞧我滑溜溜的身子多好看啊,还不快点收起我,要是被外人看到了小心出大事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钱大维赶紧爬了起来,将地上的银两扔进破木箱。
高邮北二百里外,王伦起义军营地。
钱景升躺在帐篷内翘着二郎腿吟了首词:
欲展吴笺咏杜娘。为停楚棹觅秦郎。藕花三十六湖香。珠颗翠檠饶宿泪,玉痕红褪怯晨妆。小桥风月思凄凉。
“妙,果然妙啊!”王伦拍手称赞。
钱景升赶紧坐起,见王伦站在帐篷外背对着他,便开口问道:“大哥何时来的,怎不进来坐会儿”
“不了,还是外边的风景好,瞧,这夕阳多漂亮,草木多清香,还有小草、野花都很有灵气”
“真的吗?那三弟我倒要看看!”钱景升走出帐篷来到湖边,望着夕阳,迎着暖风。
忽然觉得很暖,很暖,仿佛连心都要融化了。
“大哥,外边的景色果然好啊,真敞亮”
“那是当然,即将失去的才是最美的”
“大哥何来这样的感慨,明天的夕阳会更美啊”
“不,你不知道,在大哥的心中今日的夕阳才是最美的,你看那云霞多缥缈,你看那山峰多高耸,也许我们一辈子都到不了天边”
“天边!”钱景升沉思了下,随即说道:“大海都没有尽头,何况天乎”
“不,大哥我觉得大海是有尽头的,天也一样,否则人为何会死去,因为人的寿命有尽头”
“很高深呐,那天荒地老怎么解释,是不是也是说天地的尽头啊?”
“也许,也许是吧”王伦敛起神色,闭上眼,悠悠地问道:“三弟,你还后悔吗?”
“后悔,也许有点”
“那现在呢?你觉得大哥做得对吗?”
“不知道,不过我们自由了,但是活得很累”
“为什么会累,弟兄们都过得很高兴啊,咱们一直都是胜利的,他们士气高昂”
“大哥”
“嗯?”
“你为什么会问我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你的想法,这就是问你的缘故”
“我的想法很重要吗?”钱景升问。
“是的,很重要”
“有多重要?”
“同舟共济,你应该比我明白,你是秀才出身”王伦站在湖边说。
“那又怎样,大宋的秀才遍地都是,比三弟聪明的太多了”
“是啊,比大哥武艺高强的人也很多,所以大哥想做点什么?”
“这是大哥你的心里话吗?”
“一半是”
“那另一半呢?”
王伦淡淡地笑了笑,问道:“你能猜得到吗?”
“为何叫我猜,大哥你不想告诉我吗?”
“你比武能聪明,比他看得更远,所以大哥器重你,你说吧,大哥不会生气,因为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好吧,既然如此,三弟就说了”
“说吧,三弟,大哥听着!”
钱景升坐在草地上望着夕阳,理了理思绪,平静地说道:“大哥想一战成名”
“恩”王伦应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大哥是默认了此事吗?”
“你讲的对,大哥不想反对”
“大哥!”
“嗳!”
“你在拿弟兄们的命冒险啊”
“人生下来就在冒险,你没有发现吗?”
“平静地活着不好吗?”
“晚了,我们就是射出的箭,没法停下来”
“大哥觉得我们这支箭会落到哪里?”
“就在前边…”王伦指了指南方的天空。
“我明白了,希望咱们兄弟好运吧”
“希望如此!”
夕阳下王伦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武能站在山坡上都能看的见,不过他不知道大哥在做什么,也许只是闲来无事随便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