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母自从老伴去世后,独自生活的她倍感寂寞与不便,为了排遣心中的寂寞经常去邻居家里聊天:“侄女,忙那?吃饭了没?”
邻居家的小媳妇:“婶子,你来了,刚吃过。坐。”
于母坐了下来:“你家那口子呢?”
那小媳妇指着院子里晾晒在苇席上的花生:“他刚炒完花生,带了半袋子到市场里卖去了,刚走。”
于母:“生意怎样?”
小媳妇:“还行吧,一天下来也就卖光了。”
于母:“一天能卖几个钱?”
小媳妇笑了笑:“不多,也就五十到八十来块钱,凑合吧。”
这时从大门外进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侄女,今天早啊,和谁在说话呢?”
小媳妇:“和我于婶,她就住在我家东边。”
接着她对于母介绍:“他叫刘振东,就住在河西那边,离这里有一里地吧。”
又对那老头说:“刘叔,你有几天没来了,怎么今天想起来我家串门了?”
刘振东:“上两天我大姑娘来看我,一直在家里陪着她,今天回婆家去了。”
小媳妇:“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东西没有?有的话给我带点尝一尝。”
刘振东:“你可真馋啊,一天就知道吃。你别说还真给我带好吃的了,不过你得猜,猜出来了我就送点给你尝一尝。”
小媳妇噘着嘴:“我哪猜得出来啊,刘叔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好吃的?”
刘振东用双手在胸前做成个圆圈:“是这个。”
小媳妇一头雾水地:“那是什么啊?快说,快说。”
刘振东:“你猜。”
小媳妇佯装生气地:“我猜不出来。”
这时于母在一边开口了:“应该是一篮子鸡蛋或者是一篮子鹅蛋。”
刘振东听了高兴地:“你看,还是你于婶聪明,确实是一篮子大鹅蛋,而且还是双黄的呢。”
又说:“尽管不是你猜中的,但也算,明天我就拿几个来给你解解馋。”
第二天。
刘振东果真提着一袋子鹅蛋送了来,而于母也恰好来串门,于是两位老人便聊开了。
于母:“你这一身衣服挺干净的,不象有的老头老了就埋里埋汰的,都是自已洗的?”
刘振东:“是啊,都是我自已洗的,女儿都不在身边,不自已洗谁给你洗啊。”
于母:“你老伴还健在吗?”
刘振东:“三年前就没了,是患了肺病去世的。”
于母:“哎,你看我真不会说,一张嘴就戳了你的痛处。”
刘振东:“没什么没什么,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你老伴呢?”
于母:“那死老头子去年就没了,现在我也是一个人过日子。”
刘振东:“哦,都很不容易的,没事就多出来走走溜溜,别闷坏了身子。”
于母:“那是,你挺和蔼厚道的,没事也多出来溜溜。”
从此,两位同病相怜的老人,便经常聚在一起聊天,谈各自的子女:“老刘,你这辈子生了几个孩子啊?都对你孝顺不?”
刘振东:“我只生了两个女儿,都对我挺好的,现在早已先后出嫁,外孙都上高中和初中了。”
“他婶,你这辈子生了几个子女哦?”
于母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来我怪没出息的,也不知是我有病还是我那口子有病,我这辈子一个也没生出来。”
刘振东:“他婶,怪我不会说话,那么你是怎么有个儿子的?”
于母:“现在的儿子和姑娘是年轻时从老伴的哥哥家里抱养的。”
刘振东:“哦,哦,虽然是抱养的,但是却比亲生的还有出息。他婶子,你可真有福。”
听了这话于母却叹了一口气:“有什么福啊,养子以前是很有钱,可是他有钱也不给我们老俩口花,全花在了孙子和孙媳妇的身上。现在他也快没钱了,钱全都被手下的员工给贪污了。”
刘振东:“钱没了不要紧,钱是人挣的,有人就有钱。”
于母:“话是这么说,可是那儿子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刘振东:“怎么?”
于母:“以前的他注重实干,人也能吃苦。可是现在不知怎么的了老往新京跑,成天净寻思着怎么从新京融资,为这花了不少钱,也没见融回来一分钱。”
又说:“前一段时间他到老牛去融资,没想到不但没融回来钱反而被人家给骗了三十多万,回来后也不死心,这不又跑到新京融去了。”
刘振东:“万事开头难,让他慢慢去融吧,没准有一天他就融回来了。”
于母:“我看难。前几天他倒融回来一大旅行包的意向书,可是那些书能当钱花吗?”
刘振东:“意向书?是不是你儿子和别人签的合作书啊?”
于母:“八成是吧,我老婆子也不识字,听儿媳说的。”
刘振东:“他婶子,这是好事啊,有了意向书接下来人家就可能来投资了。”
于母:“但愿能成吧。”
屋里的小媳妇看到这一切后,调皮地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鹅蛋一边对着试衣镜里的自已说:“哎呀呀,这两个可真是有缘,一个没了丈夫,一个缺少老婆,以后保准配对成双,就象那双黄蛋。”
再后来,两位老人便觉得谁也离不开谁了,于母干脆叫他搬出了河西的陋室:“老刘,你就别住在那个旧房子里了,干脆搬到我们家里来吧,这样说个话什么的也方便。”
刘振东有些犹豫地:“这样不好吧,你征求过家里其他人的意见了吗?”
于母:“这有什么不好的,咱俩只要把被窝往一块一凑,暖乎乎的多舒服,管他别人同意不同意。”
小媳妇:“刘叔,你就快点回去拿铺盖吧。看把于婶给急的,拿不动的话我帮你拿。”
于母嗔怪地:“他侄媳,你可真会寒碜人。你结婚的时候连大门都没进就直接从门外跳上了炕,比我还急。”
刘振东:“这事我得回去准备一下,还得通知一下两个姑娘,最快两三天就能准备好。”
那小媳妇怪声怪气地:“干柴烈火,想不着火都难。”
就在于母的黄昏恋谈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于成宽的家里,李春兰正在和他商量着:“我二妹家的军子大学毕业了,目前找不到工作,现在正在家里呆着呢。”
于成宽听了连眼皮都没抬:“呆着就呆着呗,又不是咱家孙子大学毕业。”
李春兰听了不满地说:“你咋这么说话呢?我和你商量就是看你有没有办法帮人家找个工作,没想到你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你以前谁都帮过,咋轮到我二妹家就不帮了呢!”
于成宽:“我就不该帮那些王八蛋!以前我帮呀帮的,可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那些被我帮助过的人一个个掉过头来使劲地咬我,都把我差点没咬死,我是再也不想帮助那些白眼狼了,人心难测啊!”
李春兰:“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那些人确实是白眼狼王八蛋,可是军子是大学毕业的,有文化品德好,不能一概而论。”
于成宽心灰意冷地:“要帮你自已帮去吧,我没法管,现在我连自已都管不来。”
李春兰:“话不能这样说,想想人家大学四年,光学费就花了十多万,决不能让这个外甥毕业就失业,这事咱们一定要管。”
于成宽:“你要我怎么管?”
李春兰想了想:“你以前不是有一个在泥叉搞建筑的客户吗,没准人家需要他呢,你何不打电话问一问。”
于成宽:“你是说孙连仁吗?”
李春兰:“正是,你快打电话问一问,也就举手之劳。”
在妻子的一再催促下,于成宽只得强打精神拨通了孙连仁的手机。
于成宽:“孙哥,我是于成宽。”
孙连仁:“是于头呀,找我有什么事?”
于成宽:“孙哥,快别什么于头于头的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是。”
孙连仁:“你的事我听说了,早在你和民县的那位孟建军打官司之前我就觉得你识人无术,如果你慧眼识人的话哪会有今天。”
于成宽满面惭愧地:“这都怪我,如果我也象你那样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了,你的公司还好吧?”
孙连仁:“还行吧,比原来扩大了近一倍的规模,完成了全年所有的项目。”
于成宽:“你的公司目前需要人不?”
孙连仁:“需要啊,业务处缺少两名业务员,怎么,你想来当业务员?”
于成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都快六十岁的人了怎么可能去给你当业务员呢,想去你公司的是我外甥陈军,他刚大学毕业。”
孙连仁:“你外甥?可以啊,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可以优先录用,不知他为人怎样?”
于成宽:“品德为人那是没的说,是一个品学兼优的人。”
孙连仁:“那就这么定了,两天后来我们公司上班。”
以后陈军就在他的建筑公司里干了下来,由于他肯吃苦脑瓜灵活,半年不到就成为一名年薪十多万的业务骨干。
三天后。
刘振东果然带着简单的生活用品,一个人来到了于母的家中。
从此于母的脸上每天都挂着幸福的笑容,心想自已总算在暮年之际,找到了一个令自已真正喜欢和满意的另一半。
而刘振东呢,对于母也是非常喜欢和满意。在他的眼里,于母白白胖胖,吃穿不愁,家境远比自已优越。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新老伴的个人卫生较差,身上穿的衣服经常半个月也不换洗,有时甚至不洗脸。
于是刘振东每天早上把热好的洗脸水端到她的面前:“老伴儿,洗脸水热好了,这是毛巾和香皂。”
衣服穿脏了,他会叫她脱下来:“老伴儿,你的这身衣服太脏了,脱下来我给你洗干净。”
于母饿了,他又会撸起袖子,到厨房做上几道她爱吃的菜:“老伴儿,这是瘦肉炒木耳,这是萝卜丝炖土豆,这是干煎黄花鱼。”
于母闷了,他又会陪着她去逛大街散心:“老伴儿,别老呆在屋里,走,咱俩出去溜达溜达,晒晒太阳。”
......
他俩之间的甜蜜和温馨,丝毫不亚于热恋中的年轻人。
于母老有少心的事在亲属中传开后,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
于成宽夫妇、于峰于波和洪春阳基本保持沉默,只有张娟和于成花表示反对。
张娟背地里经常和两个妹妹嘲笑于母:“爷爷才死一年多,奶奶就受不了那份寂寞了,这不又找了一个老头子在一起过日子。那老头子别看六十多岁了,但是炕上炕下,样样都行,功夫了得,把奶奶给伺候得舒舒服服,一天也离不开人家了。”
反应最强烈的要数于成花。
她生怕妈妈百年之后,家产会留给后爹,心里对后爹是又气又恨,不止一次地对妈妈说:“妈,你看你都六十三岁了,还能活几年?爸爸死了你就一个人过日子呗,找个后爹干啥?万一哪天你先走了,家产还不得留给后爹。”
于母听了老大不高兴:“花花,你是怎么对你妈说话的呢?你年轻有丈夫,当然也就体会不到老年人孤身一人过日子的难处。再说这是你妈的私事,不用你来操心。哼!”
刘振东也诚恳地向于成花当面保证:“闺女,你放心,我来到你妈家就是为了让你妈有个伴。如果有一天你妈不在了,我决不会要你妈一分钱的财产。”
于成花听了不相信地翻着眼睛看着他:“哟,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你到我妈家里来,不是为了房产为了啥呀?为什么不到你家过日子呢?你在河西不是也有房子吗?”
刘振东:“我在河西有套房子是不假,可是家里条件太差,面积也不大,所以才到你妈这里过日子。当然,如果你妈愿意去我那里住的话,我也很乐意。”
于成花尖酸地:“我妈当然愿意了,嫁鸡随鸡遇狗随狗嘛。你快把我妈接到你家去吧,别在这里倒插门了,多丢人呀!”
于母见小女儿如此刻薄和不尊敬老伴,她再也忍不住了,用手指着于成花怒喝:“花花,你是怎么对你刘叔说话的?你别忘了这是我的家,我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你管不着。滚!以后别再回你妈家,瞧你那副德性。”
于成花一边往外走一边回过头来咬牙切齿地说:“妈你可真狠心啊,有了那个糟老头子就不要你姑娘了,我走,我走,我再也不来了!”
轰走女儿后,于母又好言安慰老伴:“老刘,你想开点,别和她一般见识。她就是那么一个人,真不该抱养她。”
刘振东:“老伴,你放心,我不会和她计较的。反正我问心无愧,身正不怕影子歪。”
在经历了这次风波之后,刘振东明白他和于母的结合不容易,更加珍惜这段感情。
以后在刘振东的精心照顾和爱的滋润下,于母是越活越精神。人都说姑娘十八一枝花,可是在于母的身上,却是老太六三一枝花。
这样幸福而甜蜜的日子一直过了两年多,有一天于母突然感到右腹部剧痛难忍:“老刘,我这几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右边的肚子象针扎一样的疼。这胳膊腿儿的一点劲也没有,还老恶心,也吃不进饭。”
刘振东听了紧张地:“你八成是有病了。你先忍着点,我这就去给侄媳妇和侄女们打个电话。”
于成宽家。
李春兰正在给于峰打电话:“小峰吗?刚才你刘叔来电话了,他说你奶病了,你赶快租辆车把你奶先送到医院去,我随后就到。”
随后她又拨打了于波和于成花的电话。
柳树市林业中心医院内科诊室。
主治医生在仔细地查看了于母的病情后,神情严肃地把李春兰叫到一边:“你婆婆得的病是肝癌,已经是晚期。怎么这么晚才送来?”
李春兰:“什么?肝癌?我妈妈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是肝癌呢?”
不光李春兰不愿相信,刘振东更加不愿相信。
他拿着诊断书在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内一遍又一遍地追问:“医生,你再给她好好看一看,有没有误诊啊?怎么会是肝癌呢?”
医生面无表情地:“你老伴的病是我们综合患者的全身症状,并进行肝功能检查,反复诊断后确诊的,绝对没有误诊。”
“我们也不希望你老伴患的是晚期肝癌,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那么我老伴还有治没?能治的话不管花多少钱我们都愿意。”
刘振东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
医生:“无法治愈了,她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亦无法手术切除。不过通过静脉给药化疗,可以使患者多活一至三个月左右,但是化疗的副作用也很严重,以你老伴目前虚弱的身体来看,她能否扛得住也说不好。”
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刘振东目光黯然,十分悲伤。
他和于母在一起共同生活了两年多,彼此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一想到自已深爱的人来日无多,以后就要和自已阴阳两隔,他不禁流下了绝望伤心的泪水。
病房内,李春兰、李春琴、于成花、于波、于峰正在照顾于母,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默不作声,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秘密。每当于母问起自已的病情,人人都回答她是“胃肠炎”。
擦干了泪水,刘振东又回到老伴的病床前,一如既往地为她洗脸梳头,喂饭喂药,洗衣服,端屎端尿,尽心尽力地服待着,毫无怨言。他要在老伴有限的生命里,让她多感受一些人间的温暖,多享受一些本就不多的幸福,如果有一天老伴走了,会带着他的温暖和关爱升入天堂。
这一切,于母自然是心知肚明。有一天他拉着刘振东的手,看着他那日渐憔悴消瘦的脸庞,心疼地流着泪对他说:“老刘,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刘振东:“老伴儿,看你说的,你是我老伴,我不伺候你谁伺候。你就安心治病吧,别担心我,我身体没事。”
于母:“你说实话,我这病,到底是不是胃肠炎?怎么越治病反而越重啊?”
刘振东:“就是胃肠炎,只是你的病重了些。”
于母不相信地:“你就别瞒着我了,你说实话,我这病是不是肝癌?”
刘振东听了怔怔地望着老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已悲伤的情绪,趴在老伴的床上捂着脸痛哭起来。
他一直瞒着她,不想过早地让她知道自已的病情,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老伴给知道了。
于母用手轻柔地抚摸着老伴的头,用充满深情的目光看着他:“老刘,我这辈子没有想到会在老了的时候遇上你,是你陪着我这个孤老婆子走完了幸福的晚年。年青时,我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了我并不喜欢的第一任丈夫,婚后我俩经常吵架,一直吵吵闹闹地过了四十多年。我真恨我为什么不早点遇见你,早点和你过日子。”
刘振东抬起头来,满脸泪水,双手紧紧地握着她那因为化疗而浮肿的手:“老伴儿,别想那么多,你一定要坚持住,相信医生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的,你一定会治好的。”
于母听了凄然地一笑:“老刘,你就别再骗我了,我知道自已的病,也知道我快要不行了。我死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已,一定要过得好好的。”
刘振东噙着泪水,没有回答,但他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在苦捱了半个月后,无论医生们怎么努力治疗,亲人们的关爱和挽留,都没能留住于母的生命。
在一个春暖花开的上午,她带着新老伴对自已的关爱和温暖,怀着没能继续和新老伴过日子的遗憾,安祥地闭上了双眼。
于母的出殡之日,于家几乎所有的亲属都来了,唯独不见于成宽。李春兰和于波发疯似地一遍又一遍地拔打他的手机:“宽,你死到哪儿去了?咱妈马上就要出殡了,你赶快回来呀。”
“爸,我奶奶都要出殡了,现在好多亲戚都在等着你呢,你快回来。”
于成宽:“我是到新京招商引资去了,这不,正在回去的火车上。”
“你爸已经到达火车站,正在往家里赶,你们这个催啊,就象催命似的!”
......
葬礼过后,刘振东就搬出了于母的住处,回到了河西自已的家中。
又过了两年,他不幸患上了脑血栓,在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后,追随于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