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只有因果仙人在不住的说着师尊的往事,天胡只管点头应付。一来觉得因果的话有些夸大,二来凭他四百余年里对师尊的了解,断不会觉得师尊是个心机小人。离得师尊的府邸只有十里之遥时,因果仙人突然钻进了照死镜,缩成玉佩大小挂在了天胡的腰上。他只道:“送因改命一事断不可教外人知道,我跟在你身上当个最后手段,不到性命攸关时刻不可摘我下来。”说完,便彻底没了动静,宛如一个真的挂饰。
师尊喜爱凡世红尘,府邸却是在九重天上。那府邸,霞光万道,瑞彩千条,金瓦红砖,白柱青阶,远远望去气势非凡,只道是凡间皇帝的宫殿盖了上来。虽说端庄华贵,与天上其他的府邸比显的俗气了些。他人的府邸,不是金砖玉瓦,便是祥云缭绕,即使是简单草棚用的木料也是神龙木,淡雅华贵是这天上的一大雅习,上仙们攀比各自门前落了多少云鹤彩栾,借此夸耀自家的风雅。
素日里天胡只以为别的上仙惺惺作态,不似师尊这样恋好人间;今日里听了因果的叙述,觉得眼前的景象着实值得寻味。绕过正门大院,翻身跳入院墙,里面的花草也都是下届凡品,却是梅兰竹菊样样俱全。
想着平日里驾云观世间,也不少见过凡人皇帝的住所,天胡也就循着方向,照猫画虎的往疑似马厩的方向去了。
隔着院墙,天胡就听到了马厩里的争吵,听声音粗狂有力,不似人在说话。
一个道:“挤奶的,我且问你,你说的那人怎么至今未来啊?莫不是怕了师尊,将你撇给他喽。”另一个道:“好你个秃了毛的花猫,我与你讲过多少次,哪只公的能挤奶?你也就晓得奚落我,有那本事怎么不奚落天天来抽灵力的贱人?”被叫花猫的叹气道:“我若是张嘴,他便吸的更多了……”
还未听完,天胡便咬牙切齿,心里咒骂:这挤奶的定然是我那骆驼鱼了,师尊果然盯上了他的灵力。我道他怎么日渐精神呢?原来是这勾当。
他怒气冲冲,闯了进去,却只见马厩里趴着一只没了毛的花豹瘦骨嶙峋没有生机,还有个断了角的水牛形容枯槁也没生气的趴着。一时间六目相对,只听得喘气的声音。那花豹开口道:“这可是你说的那位?”天胡尴尬,边退边说道:“我是路过的!打扰二位叙旧了。”两兽见他要走,互相使了个眼色,随即大声疾呼:“仙人救我!”
天胡赶紧施法封了他俩的嘴,小声道:“莫教旁人发现了!我来此地,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若是有难,我自救你们。”见两兽点头如捣蒜,天胡才撤了法术。
那花豹小声道:“仙人救救我俩,我等都是让骗来的。”天胡问道:“何故受骗?”那牛开口道:“我等都是天地间灵力滋养的神兽。一个个都是这宫殿的主人诓来的。他言说,收我等当百年坐骑,时间一到便传我们渡劫的法术,教我们升仙得道。”那花豹接过话头怒道:“谁知他用心险恶,抽我等的灵力化为己用!又因为这身锁魂链,我等没法反抗出逃,只能憋屈在此!这兽栏里本是满满当当,如今只剩下我俩了。仙人不搭救,我等便要在此轮回了。”花豹与水牛,边哭边叩拜,抖搂着寒铁的链子,叫人怜惜。
天胡虽是怜悯,却只见兽栏里只有两兽,便问道:“为何不见我那骆驼鱼?”花豹抬头道:“我等也纳闷,为何最近他不来抽灵力。仙人这番话我等倒了然了。”天胡追问道:“了然什么?”那牛又开口道:“他自然是让贱人锁起来抽灵力了。”天胡怒目道:“锁在何处?”两兽摇头道:“昔日里也有不听话的神兽,让他锁到偏殿里看管去了,想必骆驼鱼就押在那里。”天胡站了起来,问道:“哪个偏殿?你等说话急煞个人!清清楚楚讲个干净!莫误了各自的机会!”
花豹见天胡急躁起来,吓得脸都有了血色,他涨红脸道:“自然是离他大殿最近的左偏殿!回来的兽友说那里有百十根锁魂链,锁上了动弹不得,除了他身上的钥匙,别人打不开!”天胡急切道:“我道行又不如他,如何取得到钥匙?”公牛摇头啧啧道:“死去的灵狐说过:这不过以次充好的假链子罢了,若是锁魂一根便可,何须那么许多?不过是锁灵尔。我等被锁灵成了凡品,自然是挣不脱锁链的。”
天胡闻言更是怒气冲冲:“你们两个真是言多误事!直说帮你们断了锁链不就结了?难怪要当,话都不知主次轻重!又怎么辩得过他!”说完便要用法术震断,两兽又说链子会将法术传导他们身上;天胡想用手扯,他俩又说,谁碰链子便会被吸走灵力;天胡心里着急骆驼鱼,这两兽又磨磨唧唧不把话讲个干净,遂咬牙跺脚抻出了长枪,叮叮当当扫得兽栏里瓦飞墙倒,既解了两兽的链子,又撒了肚子里的怨气。
两兽慢慢悠悠汲取天界灵力后不似刚才那般颓废,身上居然流传出来祥瑞,刚想拜谢,天胡便挥手教他们莫要再纠缠。两兽于是问了天胡道号,便叩谢离开了,说甚日后定当报答,天胡也不过草草敷衍。
“教他们乱了这宫殿声东击西也是个计策,如何只叫他们离开?”腰里坠子问道。天胡摇头叹气:“这宫殿虽大,四下无人,如何声东击西?他俩弄出动静岂不是把师尊引来了?再说,凭这两个话都说不清的家伙闹事,半柱香不到就会被抓回来!不如放了,我独自摸进去!”说完便作飞贼状,听声音、观角落,上房梁,下院墙,左转右拐来在了左偏殿前。
天胡仰头观瞧,这左偏殿确实不同凡响,白哗哗的三层塔楼!与这金瓦红墙的宫殿格格不入;说是偏殿,不过是占了偏殿的位置而已,原本的宫殿不知所踪,只看地上不同他出的白砖就知道它是后来的。
天胡暗叹:这俩孽畜!恁地丢三落四!这样玲珑小塔,一看便是有机关的!居然一句也没提及!虽是气恼,也只得瞧上一瞧。天胡以枪点地,翻身从外侧上了二层,再一点便来在了三层。非是要显得武艺高超,而是怕暗处有法术触发的暗阵。
从塔楼天窗向内探首,只见内部流光溢彩,直见塔底一层。塔底有个奇妙阵法,缓慢自传;阵眼里躺着个半鱼半驼的神兽;神兽身上锁着几十条链子,教他动弹不得。天胡自语道:“竟与两兽说的有七八分相似。如此一来抽灵修己便是确凿了。因果仙人的言讲怕也都是真的。哎!走了眼,居然拜在他的门下。”他看了眼腰里的坠子,把心一横跳进了塔内。
天胡自上跳下,便下落边斩断沿途锁链。一时间:
铁打铁,火花四射;硬碰硬,蹡蹡作响;白衣白袍亮银枪,黑锁黑链黑心肠。动静闹得九天响,闲云野鹤四跑光。碎屑落地,内里疮痍;隐约间光彩照进来,更显得里头亮堂堂。
骆驼鱼听到头顶丁零当啷,又见得有碎锁掉落,仰头观瞧,见到了师傅,打心底里开心,疾呼道:“师傅救我!哭煞徒儿了!你这师尊好不是东西!抽我灵力,却一口吃的都不给!”天胡没做理会,只喝到:“闪开,把阵眼让给我看!”
骆驼鱼急忙闪边,还未坐稳,一杆枪尖便刺了下来,霎时间白光骤起,回音不断,骆驼鱼闭眼塞耳护自己周全。再睁眼,只觉得塔楼里亮堂了许多;眼面前立着的银枪布满了龟裂的纹案,风一吹便散落了一地。不远处站着天胡一动不动,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手臂上有血顺延而下,分明是让阵眼震伤了;头顶上的塔尖被掀开了,却有个影子悬在空中,见不得太阳。
那影子的主人缓缓落下,站在了路驼鱼和天胡的当间,他手里捏着诀,指着天胡道:“好徒弟,揭瓦来了!”天胡虚弱,却一动不动,他只得怒目道:“我本不信你是这般人物,如今进来却是大失所望!”师尊叹气道:“我也不知我徒弟是个翻墙入院的君子,如今也是大失所望。”天胡皱眉道:“既如此,那便断了这恩情。我带着骆驼鱼离开,也省的将你过去的丑事抖搂出来。”
师尊动了动手指,天胡便咚的一声跪了下来,他嗤之以鼻道:“你一个徒弟,威胁师傅,岂不是欺师灭祖?”天胡大笑道:“不愧是偷了别人仙果的伪君子!我以拜你为师羞愧!当年你趁着他人渡劫虚弱之时,吸了他们的道行成了道果,是也不是?凭这吸道行的邪术,升格成仙也就罢了。作为上仙,天地灵兽也不放过,你为的那般?改道果吗?天地因果报应!你怕了不成?”师尊面红耳赤道:“妄我四百余年来处处袒护你,居然如此狼心狗肺!”
天胡啐了口血道:“呸!若不是我一路修行畅通无阻,无难无劫是为天胡,你又如何瞧得上我?怕不是早就盯上我这筋脉,欲寻机会夺取吧?”师尊再动指,天胡便爬在了地上,怒道:“住口!我授你道业,你就是这般报答的吗?”天胡不依不饶:“你只当世间再无人知你苟且行径,却不想让我窥见了。豹、牛二兽已然逃走,你这脱俗仙人的皮囊名誉,保不住啦!”
师尊更怒,隔空将天胡举起来道:“世界将有大劫难,我这般做法为的是天地苍生!你又如何懂我鸿鹄之志?下品小仙的只谓我不择手段,又怎能理解我安定三界的雄心?我现在便剥了你的筋脉,成全你!”说完,另一手抽出一把恶鬼头颅做的骨锤直往天胡的胸口上抡。
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面镜子横在中间拦住了那一击。一时间,师尊、天胡以及卧躺地上的骆驼鱼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