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师尊面露怒色,天胡赶紧跪拜,抬起头来,脸上却是不服:“师尊,他人设计找我这刚结拜的兄弟麻烦也就罢了。如何您也想治我的罪?既说有罪,师尊给出个子丑寅卯来,天胡才服。”天胡仙人心里秉着口怒火,本想师尊主持公道,却一转脸被问了个罪,心里颇为不爽,言语间耍起了腔调。
师尊闻言,入上座,指着天胡道:“我念你平日里毕恭毕敬是个孺子,今日这番不敬只当是情急丑态。我且问你,这骆驼鱼是什么来头?”天胡瞥了眼边上面露冷笑的虚言,不作理会,回答道:“凡间游历时,于桃源似的幻境里寻得的。”师尊拍案,怒目圆睁喝道:“胡言乱语!象龟的龟壳在也是排得上号的坚物,如何一尾巴便能扫碎?三界里有这般本事的神兽,手段甚至在我之上,你又如何驾驭得了?此兽不似是天生地养的灵怪,愚钝又有蛮力倒像是三界外的诡兽!此一点你如何解释?”众仙闻言哗然,传言几次轮回世里,有诡兽落地成年,愚钝却有异像,见之既疯,闻言丧智,天地间罕有人物能敌,若不是大神出世斩断了那一世,恐怕三界凄凉,六道尽断。倘若骆驼鱼是诡兽,那便万万留不得。
天胡恍然道:“那只能怪象龟疏于修炼,受不了这般力气。我与骆驼鱼并非主仆,犯不上驾驭一说,自然能得来往。他虽不是灵兽却也不是三界外的诡兽。只是得了机缘的荒兽罢了,天下机缘甚多,他能得到是他的造化,又有什么大惊小怪?”
师尊闻言,默然。那一边的虚言见师尊迟疑便添油加醋道:“巧舌如簧,骆驼鱼有这般本事为何与象龟斗了许久才分出胜负?依我看,《神兽榜》里又没有此物,即使不是诡兽,想必也是从人间魔族出来的凶兽。师尊,无论哪般,都留不得!为了三界安宁,早早除了为妙。”众人闻言又是以为言之有理,那失了象龟的龙龟仙人更是高声赞同。
良久,师尊才开口道:“骆驼鱼先留在我处,看管七日。待下次朝会再定夺。我素知你与天胡不和,莫要再火上浇油。天胡你也休要再说什么,我自公道处理。”此话一出,虚言本想进的谗言只得吞回肚子里去。天胡也默念平安,他心想师尊到底心如明镜,最后定会放了骆驼鱼。
此一天的课程,所有人心不在焉,都盼着下一次朝会。师尊心知肚明,只上半日的课就散了学。
且说天胡今日里丢了骆驼鱼,心里颇为不快,他早知虚言等人会暗中挑唆,却没料到师尊也有看不清的时候,于是更好奇那鱼到底是什么来头。有事堵着,自然快活不了,天胡少有的回自己四合院去了。
按下云头,却只见一个身影立在他的院里,天胡只道是误闯进来的凡人,想着卷下山即可。却越近越觉得古怪。那人衣着华丽,风度翩翩,眉宇间看着成熟,面容上却是少年,他手持折扇,脚底下光彩流转,不声不响只望着天胡。
天胡心里一惊,哪位高人来我这里做客?急忙进门作揖道:“敢问上仙尊姓大名?寻小仙又有何事?”那人点头道:“好个天胡,这一世,你可害苦我啦!”天胡只道是鬼界上来的大鬼,急忙叩道:“不知何事惹怒大仙,请大仙恕罪。”那人仰天长笑道:“非是此时害我,而是日后里害我。天下之因,有我布的,有天送的,我虽不能干涉发展,倒也能窥一窥结果。可自从你出了果因的山崖之后,我便看得了无数结局。既定而变卦,这如何不是害我?”天胡闻言立刻知道了对方的身份,长作揖道:“不知因果仙人降临,小仙诚惶诚恐。”说着,便让进屋去,沏茶递水好生伺候。
因果仙人笑道:“非是我定要给你画个结局,只是职责所系不敢怠慢。前几世里也出过这种人物,当时未以为意,最后走向极端,闹崩了那一世。若不是果因出来,万万结不了他。”天胡答道:“小仙才疏学浅,做不得那种事。”因果摇头:“闹崩的那个不过是个凡人,你是神仙如何做不得?从那一世后,我便终日翻查因果,凡是没定局的,无论人鬼草虫都给他提点,引导他们走正道。若是偏无可偏执意要混世,我便直接送他们进轮回的命数,省得惹出祸端。”天胡闻言叹气道:“上仙的意思是我也到了需要提点的时候了?”
因果仙人见他摇头,宽慰道:“无数的结局自有无数的走法。只管走好的不就行了?我来提点,只因为到了九死一生的时刻,拐点出了错,再挽救也难有希望。如今骆驼鱼便是你的拐点,不上心处理,怕是要送你进轮回啊。”
天胡听得骆驼鱼三字,急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恭敬道:“还请上仙救我这兄弟。”因果仙人瞥了一眼天胡,继续喝茶道:“我且问你,你为何要与他结拜?”天胡纳闷,细想想自己也奇怪,为何不称友不称朋,单单论了个兄弟?
因果仙人摇扇自得道:“我替你说了罢。有人暗中帮你敲定了。那奇鱼是躲了九世的祖种,早就脱离了因果。骆驼拿了他一半的身子占了他的便宜,改了自己的命数,却也变得飘忽不定。两个命运未定的人物凑到了一起,甚至自然而然的称兄道弟。若是巧合未免太巧了些。”天胡闻言心中吃惊,他抬头道:“莫非是果因……”
因果仙人连忙制止,示意他禁声,他说道:“果因站在果端,所想的并非是世道苍生,而为的斩尽此世果,好为着下一世开路。他窥得所有结局,自然要找最好解决的办法。那进了歧途的凡人,十有八九与他相关。可惜我俩共掌握因果,谁也窥不得谁。我想帮只能提点一个因,他想改也只能送你去见果。最后怎么走,全看你自己。”
天胡赶紧下跪叩拜:“上仙,我俩不想当甚灭世的工具,只想着平安一世便好。”因果坐正道:“你附耳过来,只按我说的做。末了炸了你这院子,用地脉洗了这次会面,免得果因再生事端。”
正是:
下本命改移,上品掐指算。我欲平天下,你想长世安。大道通直易,小径崎岖难。本向同一果,相争两极端。
自觉地被两个大神当棋子耍却没可奈何,天胡不得已炸了自己的山头在凡间住了几天,便早早地去学堂门口等着师尊了。
这一日来朝会的学生们个个惊奇:一向迟到的天胡,四百年来第一次,在他们头前来了。他们本想上去捉弄,却只见他面色铁青,便纷纷避开进了学堂,只留他一个在外面等着师尊。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师尊便踏步来了,神色上比以往还要光彩。天胡凑前作揖,问道:“师尊,我那骆驼鱼兄弟如何定夺的?”师尊面露不悦道:“未能查出个底细,再看管些时日。”天胡作揖进了学堂,却没听课,只想起了因果仙人的话。
因果仙人当时说道:“想要骆驼鱼平安,单单等你师尊放他是徒劳的。得你去接他。”天胡直摇头道:“我师尊查明了自会放他回来。”因果仙人摇头叹气道:“你师尊查来历的手段,不过是抽取灵力跟三界里的天地作校验。如何查得到这种九世前的灵力?”天胡答曰:“只消知道他不是三界外的诡兽,师尊定会放的。”因果仙人拍掌摇头道:“只怕是到那时,他也不放。”天胡怒道:“师尊哪里是凡间的无赖?他要骆驼鱼有什么用?”
因果仙人再摇头,踱步屋中,久不言语。似水壶里煮饺子,有口倒不出。末了他交代道:“我说不得。倒不是怕了你师尊,而是怕改了你的果。此一番提点本就是踩着米线过河的,不能出岔子。你只消记得,连问三次朝会,他要是不放,你便自取。如若不去,大家都有难了。”天胡惊讶道:“有大难临头?”因果仙人重色道:“天下大难。信不信全在你自己。”
这便是第一次了,天胡暗中计数。
再朝会,师尊答:“再看管。”又朝会,师尊答:“再有些时日。”每一会,师尊便更焕然,不放之意也越坚定。天胡欲探望,师尊亦是阻拦,称:“骆驼鱼,身份不明,见了你怕是再生异端。你好生回去,我定不亏待他。”几次三番,天胡更倾向因果仙人的说辞。
这次散学,天胡打定主意要听因果仙人的,去师尊的仙府探上一探了。
他待到众仙散净才往师尊府邸方向去。腾云间,忽然因果仙人立于身边,淡然道:“这便是听话了。我再问你,你信我不信?”话虽清淡,他手里却拿着照死镜,像是在威胁天胡。天胡惊恐道:“仙人这是为何?”
因果仙人拭了拭镜面,悄然道:“我有言在先过,此次提点九死一生,走错一步便是进轮回。我先取它出来,免得到时候没个准备。”天胡叹气道:“我信便是。”因果脸上立刻有了笑模样,他言说:“事情得从你师尊历劫的时候说起。丑话在先,他可一直是个混账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