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夏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逸寒抬上床去。将他安顿好,又将堵在门口的凳子搬开,这才推门出去了。
刚推开门便有一抹火红色的身影映入眼帘,云舒站在过道上看着她。
换在从前,汐夏若是遇上个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定会巴不得与其畅聊几天几夜每个歇停。可不知为何,每一次看见云舒,她却觉得心底不太欢快。
“逸寒哥哥睡着了,你有事等他醒来再说吧。”
汐夏说了一句,关好房门便准备离开,云舒却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我找你。”
“找我?”
“嗯,汐夏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汐夏想了想,也没有拒绝她。一来云舒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再者自己也有必要捍卫一下自己的正主地位,再这么忍气吞声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敢缠着他。
因有逸寒的嘱托,汐夏也不敢走太远,便与云舒在附近一家茶馆坐下了。
可汐夏这一坐下便感觉有些没了底气,喝了杯茶壮壮胆,才将杯子放下,强装着镇定道:“你还是别打我家逸寒哥哥的主意了。”
“我打他主意?”云舒抿了口茶,淡淡道:“你确定他是真的喜欢你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他喜欢的究竟是你,还是你那张脸呢?”
“这还用问吗?你和我长得那么像,可他自始至终都对你十分冷淡,不是吗?”
“对啊,可你不觉得,太过冷淡了吗?他从前,也是这么对别人的?”云舒轻笑了一声,挑眉看着她。
她这话倒是确实提到点上了。汐夏这才想起来,无论是对舞月凌昔,还是先前的刘小姐,亦或者是街边意图接近他的小姑娘,他都不曾是这样冷漠的态度。可是如今,换作了这个与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庞的女子,他的表现实在是奇怪了一些。
见汐夏这样迟疑着,云舒再次笑了笑,一手托着脸,有些懒洋洋的道:“他的过去,你了解吗?我要是告诉你,他曾经喜欢过一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子,你信还是不信呢?”
茶叶在杯中渐渐舒展开来,茶香袅袅升腾开来,四周静悄悄的,日光透过竹帘在少女的脸上,她眨了眨眼睛,却没有说话。
真的是这样吗?
汐夏有些不敢相信云舒的话,可是……
她突然想到那日自己在逸寒袖中翻出的那幅画。画中少女睡得恬静,身下靠着的书桌也是凤羽山庄的那张,只是……画里那件火红色的衣服,她从来也没有穿过。
云舒眯着眼睛看着她。“你信了吗?”
信了吗?
汐夏在心里这样问着自己。
她静静地闭上眼睛,脑海中不由得开始浮现出他的轮廓,想起那日,他站在自己面前,一字一句地告诉自己:“我喜欢的,只有一个你。”
这就够了吧……
她睁开眼睛,眼神坚定地盯着云舒,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我不管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又如何?谁没有个过去呢?”她捏了捏手链上的水晶,忽而笑了笑,“他说她喜欢的只有我,我就相信他,至于他以前是不是真的喜欢过谁,那总归是个以前。”
云舒挑眉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是不明的意味,“原来你并没有看着那么傻。”
“如果可以一直有人保护着,谁又愿意变得聪明呢?”她轻轻笑了笑,“姐姐,我也不知你此番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我们已经很清楚的告诉了你我们的答案。还是请姐姐回自己该回的地方吧。”
她说着便转身离开了茶馆,也不知道云舒听到这话是个什么反应,只知道当天下午逸寒还没醒来的时候,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逸寒醒时见云舒走了,也没有多问,只是如往常一般用过晚饭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初秋的天还是有些燥热,她吩咐小二打了热水来。花瓣片片浮于水面上,整个房中升腾着一股热气。少女慢慢将外袍解下,白皙光滑的手臂显露出来,皓腕似霜雪一般,她却顷刻慌了神。
她的手链不见了!
她也顾不上沐浴了,匆忙披上衣服便在房里开始翻找起来,把整个房间都翻遍了,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明明下午的时候还在的,也不知是不是掉在了什么地方。
她看了看窗外,夜中的小镇静得可怕,偶有一两盏昏暗的灯笼挂在檐下,随夜风轻轻摇曳着,比白天时更显得诡异几分。
她想起老人和逸寒说的话,心中不免浮现了一丝恐惧。想等第二天再出去,却怕去晚了让别人给捡了;想告诉逸寒一声,又怕他会因为自己弄丢了手链而生气。
思来想去,她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蹑手蹑脚地出了客栈。
大街上此刻一个人都没有,四周静悄悄的,偶有檐上寒鸦的啼叫声划破长空,在夜中显得更加诡异。
一阵凉风划来,汐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恐惧在心中浮现出来,她却只能硬着头皮沿着白天走过的路继续往前走。
风呼呼的卷起地上的纸钱,沙沙的在地上扫过。她也不知硬着头皮走了多久,总算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物件,正在灯光下折射着光芒,闪闪的有些刺眼。
她小跑两步上前将它捡起来小心地擦拭了一番。又是一阵风卷着纸钱划来,吹得她背后凉飕飕的。
将手链小心地收好,她才站起来顺着原来的路回去。也许是因为心中有些害怕,她特意加快了脚步。沙沙的脚步声在夜中显得有些慎人,她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那脚步声也跟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不,那……那根本不是她的脚步声!
有人一直跟在她后面!
想到这里,她有加快了脚步,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奔跑着。
身后的人也跟着加快了脚步,两串哒哒的脚步声响彻着整个街道。
她已经看到客栈了……
快了……就快到了……
再快一点儿啊……
可是……双脚为什么不听使唤了呢……为什么怎么都跑不动了呢……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她急了,使出全身的力气,双脚却仿佛打了结一般,怎么都跑不快。
为什么……明明已经看到了客栈,自己跑了那么久,还是没有到呢……
只要自己喊一声,他应该能听得到吧……
“逸……”
只是……都来不及了啊……
身后的人已经追了上来,重重地一记打在她后脑勺,让她一下子便失去了知觉。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穿着红色的嫁衣坐在花轿里。可是花轿太小了,她稍微一伸手便碰到轿沿,花轿里还有点儿闷,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四周唢呐声一片,轿子摇摇晃晃地晃得她头都晕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轿”稳稳落地,唢呐轻吹的声音渐渐远去,四周又变得静悄悄的一片。
她迷迷糊糊地想要动弹,奈何“花轿”太小了,让她怎么都施展不开手脚。
她感觉四周隐隐约约传来不知是谁的说话声,还不止一个。声音逐渐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可她却迟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脑中一阵剧痛传来,似乎要将她撕裂了一般,寒鸦啼叫之声伴随着她痛苦的叫声一般划破夜的死寂。
头痛……好痛……
她两手捂着脑袋,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不断蹿去自己脑中,仿佛要将她撑得裂开了。
与此同时,她终于听清了四周哄杂的笑声与话语声。
“好强大的魂灵。”
“哈哈哈,神的魂灵,神的魂灵!”
“只要我们将她吞噬了,我们就不必躲在这鬼地方了……啊哈哈哈哈……”
大脑的撕裂感越来越强,有猩红的液体从眼睛、鼻子、嘴角、耳朵处流下,疼痛的感觉让她快要晕死过去。
暗夜中一道光芒自腰际闪烁,符纸燃烧着升起,火光照着棺材内壁黑漆锃亮。
似是身体里沉睡的小兽苏醒了。少女猛地睁开眼睛,棺木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裂成碎片。有百鸟从四处飞来,在她身侧盘旋着翻飞着。
身上素白的衣裳也顷刻化作了火红色,伴着百鸟鸣叫之声,周围怨灵四下逃窜。
她站起身,足尖所到之处,皆是片片梧桐。
“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足尖梧叶闪烁着光芒,将地上白骨也照成了金色。每走一步,周围的怨灵便被震慑几分。
“我堂堂凤族,纵是沦落至此,又岂容尔等窥视?速速退下!”
一抬手,一拂袖,一道红光划破天际,百鬼刺耳的尖叫之声响过之后,四周再次回归平静。
符纸在半空燃烧着终于化为灰烬散落在地,与地下森森的白骨混在一处。
一身火红之色终于褪去,百鸟鸣叫着四下散开,少女两眼翻白着倒在了地上,有鲜血不断从七窍流下。不知各处刮来一阵凉风,将满地的梧桐之叶吹得四处纷飞。
长夜再次变得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