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涌来,冬离的眼中满是凝重之色,呼吸不由一窒。
他能感觉到,整个领域中大半的力量都汇聚而来,这是毫无保留的一招,要以雷霆之势将他镇压。
冬离没有停下脚步,反而义无反顾地闯向了泥沼般的空间,继续向货船的方向奔跑。
梁秘书先是一怔,继而露出喜色。面对杀招的威胁,这小子竟然还敢进入自己的领域,实在不知天高地厚。
如果那少年识相退走,本还有希望逃过一劫。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梁秘书面无表情,眼神冷酷,他双手再度结印,将整个领域的力量压向冬离,逼得他无法再往前奔跑,哪怕只是一步。
与此同时,潮水的攻势也已经到了冬离眼前。不仅如此,周身空间还充斥着强大的排斥力,严重地影响他的动作。转瞬间,就算他想闪避,恐怕也来不及了。
在冬离的感知中,汹涌的潮水宛如一只强壮的大手,却又处处流动,并无定形。正因如此,想要从中逃脱就十分困难,毕竟水势是最变幻莫测的。
冬离认真地注视着潮水,灵晕在眼中流转,驱散虚妄。他双目瞪大,额头青筋暴起,消耗极其剧烈。
盯着强烈的酸涩感,冬离的目光明亮到极致。
抛去外在,领域无非是一种“势”,潮水也不过是“势”之具象。
他之所以冒险闯入领域,为的就是能置身于此,亲眼看清其中规则,并成为这领域之势的一部分。
潮水在冬离眼中越映越清晰,滔天波浪朝他拍下来,如同巨兽咆哮,让人心惊肉跳。
“就是现在!”
他咬牙坚持,双眸痛苦到极致,终于窥见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冬离转动双臂,徐徐勾勒圆环。
紧贴他身形的力域骤然扩散,无形的大网向四周蔓延。千万丝线随着潮水翻涌,模仿波浪的节奏,好像与之相融。
冬离的通神境界并不高深,但要是论及天地之势,却算是半个行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起源于一门剑法……
梁秘书的神色终于变了,心中生出警觉感,因为他的领域中传来一道异样的波动。
在水流之中,那少年所站的地方仿佛一座海中孤岛,与周遭水流泾渭分明。梁秘书本以为领域会将其吞噬,却没想到那孩子竟生生凿出了一个缺口。
梁秘书惊疑不定,气息微乱,但依然保持冷静。
“虚张声势,看你还能撑多久!”
他闷哼一声,雄浑的灵晕尽数爆发,全力催动那浪头拍向冬离,以免夜长梦多。
“轰!”
肆虐的浪花落下,灵晕倾泻,凝若实质。以梁秘书初醒中境的修为,这一招已经彻底掏空了他的家底,威力恐怖无匹。
巨大的波浪把少年生生淹没,码头上的工人们恐惧地望着这一幕,沉默无声。
虚空之中生出海潮,那伟力远远超出凡俗的想象。水声磅礴,宛如雷霆嘶吼。
连澜江似乎都被搅动,原本平静的江水泛起波澜,与码头上的声响共鸣,震耳欲聋。
有人看见那男孩模糊的身影,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在众人看来,这个瘦小的少年断无幸理。但他们顾不得怜悯陌生人,只是仓促地朝远处奔逃,唯恐被卷入其中。
“哗啦!”
忽然之间,在混沌的水声之中,人们听到了另一道若隐若现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多响亮,但很平稳,与喧嚣的潮水格格不入。
工人们疑惑地回头,费力地辨认。当他们看清那里的景象,都是满脸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梁秘书也听到了那声响,从一丝错愕变为三分疑惑,最终面色铁青。
“哗啦、哗啦、哗啦……”
虚无的海潮之中,有一道清瘦的身影凌空而立,摆动双手,劈风斩浪。
冬离的双眼明亮如星,一点一点逆流而上。
恍惚之间,码头上的众人仿佛见到了一只小舟,孤帆扬起,踏破浪花。
梁秘书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失语地张大嘴巴。在他的领域之中,冬离的力域并没有流露出敌意,反而融入潮水,使他仿佛变成其中的一部分。
不管他怎么操控,都无法再对这个少年造成伤害。
幻化的涌潮其实是战技的力量,它裹挟着磅礴雄浑的灵晕出击,却失去了目标。无处安放的力道向四面八方逸散。
波涛翻滚,冬离乘风破浪,一步一步踏出封锁圈。
隐隐间,他似乎反客为主,成了潮汐的核心。水流在他身边化作漩涡,从混乱中创造出秩序。
梁秘书完全想不通,这少年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在他的修行经历中,从未见过有人这样瓦解他的领域。
“哗啦……”
冬离松了口气,轻盈地一跃。此处已是边缘,无穷潮水在他身后破碎。
他的心中满是欣喜,长久以来的参悟终于派上了用场。
从冬离最初练习煮鹿式时,就始终依赖环境之势。当时的他常常困惑,因为这根本不像一门真正的剑法。
后来他拿到了两张黑纸,生平第一次接触到空间之道的奥秘。
再后来,他在一夜间跌倒了无数次,才发现力域的无限可能。
细碎的感悟步步积累,迸发的灵感与疑问相互交缠。
直到此刻,冬离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些都是一回事。
他是通神者,神是造物者。
他与神恩相通,便与万物相连。
力域、空间、剑法,皆为复刻,全是共鸣。
在无边潮水面前,冬离放弃避让,闯入洪流。他第一次尝试用“煮鹿式”的技法来操纵力域,抓住冥冥中的一点直觉,借力而行,顺势而为。
这是极凶险的事,因为五味箸与短剑都被他留在了惊鸿楼。
他两手空空,而煮鹿式毕竟是一门剑法,稍有不慎便会受到反噬,甚至走火入魔。
幸运的是,他成功了。
又或者,这并不是运气。
冬离有些恍惚,想起那个和蔼的白胡子老头。
他过去总是想不明白,汤师修的是剑法,为何从来不曾见到他的佩剑?
冬离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露出孩提一样灿烂的笑容,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
他的手中空荡荡,但发肤之下蕴藏着炽热的力量。
君可以剑煮鹿,亦可以身煮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