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枯树之间,一人一鸟遥相对峙。
那是个面容坚毅的中年人,一身低调的皮衣,铁青的胡茬平添几分颓废。他端着一架木褐色的单管猎枪,幽黑的枪管对准赤云雀。
以中年人所站的位置为源头,一股压抑的气息弥漫开,隐隐包含了玄妙的规则。
冬离面色一变,此时他才察觉到,这片空间竟有封锁之势,难怪赤云雀无法飞行逃离。
如果他再往前走半步,或许就无法离开了。
冬离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一动也不敢动,暗中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他意识到,这只赤云雀非同一般。与冬离曾经见过的赤云雀相比,这一只的体型足足大上一圈,羽翼上的烈火也更加旺盛。
冬离暗暗猜测,在鸟群中,这只赤云雀十有八九是首领地位,不知为何落了单。只见它不断发出尖锐的叫声,烈焰化作箭矢袭向中年人。
这一招让冬离眼皮一跳,因为每团火焰都附带着狂暴的破坏力,一旦沾染到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那中年男人却是纹丝不动,仿佛根本不屑于闪躲。
“砰!”
“砰!”
“砰!”
一串炸裂声接连响起,火焰箭矢在半空中绽放又消散,好像触及到一堵透明的铜墙铁壁。
这种力量冬离最为熟悉,那分明是力域的波动。区别在于,此人的力域强度远远胜过自己,有着实质般的防御力,堪比盾牌。
冬离心中骇然,在这荒郊野外,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通神者出没?他的境界至少在初醒之上,难道是无尘境的强者?甚至是有灵境?
爆裂的火花映在中年男人深邃的眸子里,没有激起任何情绪。他冷漠地瞄准赤云雀,面无表情地锁定目标,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冬离看到一颗银光划破风雪,然后音爆声才慢悠悠地传来。
他死死盯住那把猎枪,眼神中生出浓烈的忌惮之意。
猎枪发射出的子弹根本不是纯粹的金属,而是某种陌生的物质,蕴含着强烈的神力波动。只是这么远远地望着,就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难道这褐色猎枪竟是一件灵器?这人究竟什么来历?
冬离目光闪动,此时中年人的注意力应该都在赤云雀身上。他暗暗挪步,想要趁没被发现时先行逃走。
忽然,那中年人转过了头,双眼看向冬离所在的方向,冷漠的眼中不着一丝情绪。
冬离吓得停在原地,宛如一尊石像,暗自祷告:“神恩在上,我只是个路过的……”
不知是不是祖神听见了他的心声,那恐怖的中年人收回了目光,转而望向中弹的赤云雀。
“唳!”
赤云雀发出一声悲鸣,周遭盘旋的雪花瞬间飞散。
殷红的血滴在空中洒落,像玉石融化的浆液。赤云雀无力地拍打两下翅膀,斜斜地坠下。
这时冬离才看清,原来它已经中了不止一枪。银色的子弹嵌在鲜红的羽毛之间,细小的电弧跳动不息,摇曳的火焰将之包围,两者僵持许久,最终还是以火焰退败为结局。
赤云雀重重地摔在了雪地里,顿时使大片积雪消融,引起一阵浓重的白雾蒸汽。鸟儿不再鸣叫,熊熊火焰渐渐收敛,挣扎着不愿熄灭。
看样子已经到了收取胜利果实的时候,但中年男人依然端着猎枪,沉着地看着那团白雾,不知在等候什么。
“咻!”
瞬息之间,烈焰再度升腾爆发,伴着飞溅的鲜血。一根赤色羽毛从中飞出,朝着中年男人的方向射去。
冬离心中一颤,他见过这一招,知道那是何等恐怖的招数。这是赤云雀舍命而为的攻势,红羽势如雷霆,根本避无可避。
再加上这只赤云雀出奇得强大,那羽毛泛出神秘的赤金色,看上去无比高贵,威力势必更加惊人。
这些念头才刚刚出现在冬离脑海中,红羽已经穿过了重重空间阻碍,留下淡淡残影,无情地袭向中年男子。
“铛!”
中年人面无表情,后退半步,大巧若拙地挥动枪管,与那羽毛轰然相撞。
“铛!”
又是半步,他的眼神幽深无波,冷静地把左臂横在胸前。
“铛!”
最后半步,红羽深深扎进中年人的手臂,终于势竭。
冬离痴痴地看着这一幕,震撼地张大了嘴。
电光火石之间,中年人后退了一步半。
看上去只是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蕴藏了无数细节。冬离能够感知到,这一步半之中,有汹涌浩瀚的灵晕爆发,却不是前进,而是后退。此人用妙到毫巅的控制力卸去红羽的力道,简直不可思议。
中年男人沉默地收起猎枪,把暗淡的红羽逼出体外。此时他终于有了些表情,吃痛地皱起眉毛,十分不悦。
他慢慢走到赤云雀的尸体旁,蹲下处理一番,然后收进身后背包。
冬离屏住呼吸,不敢外泄一点气息,唯恐被他发现。在不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还是不要暴露自己为妙。
中年男人打了个响指,这片小空间的封锁渐渐解开。他抖落肩膀上的雪花,伸手理了理皮衣,然后朝着远处走去,大概是要继续狩猎。
在离开之前,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冬离藏身的树丛。
……
……
那人离开后许久,冬离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他来到先前赤云雀坠落的地方,诧异地瞪大了眼。地面上只剩一片融雪,除此之外别无痕迹。
如果不是冬离亲眼所见,只怕完全看不出这里发生过战斗。不知那人用了什么手段处理,竟然连鲜血都不见踪影。
他微微眯眼,重新掏出老余给的字条,决定先去目标地点,免得再生事端。
冬离在林中奔行,来到小井村外,上了一处土坡,远远望见了一座孤零零的房子。
那房屋很是低矮,方方正正。古朴的墙瓦上了年岁,细看有不少缝隙。房屋附近稀疏地排布着几棵树,叶子已落光,只剩枯枝。
冬离松了一口气,这与老余的描述相差不大,看来自己没有摸错方向。
他迅疾地奔行至房前,满心期待,却见大门紧锁,表明主人不在家中。于是冬离在檐下寻了处地方,擦了擦灰,然后一屁股坐下。
眼前大雪纷飞,北风劲吹。冬离催动力域,驱散寒意,沉默地思索着之前的见闻。
就这样,少年抱一把黑伞,静默地坐在老屋前。他融进周遭的白,像一幅写意画卷。
直到暮色昏沉,才见风雪夜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