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的体格实在夸张，一块块肌肉坚硬如铁，古铜色的皮肤充满力量感。饶是以阿阳如今的实力，免不了还是一阵心惊。
阿阳的表情微微凝重，捏筷子的手指加了二分力气。虽然他心中并不畏惧，但依然严阵以待，以防意外发生。
铁山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向阿阳。
马哥见他不说话，心中发毛，忍不住开口道：“铁山，你想干什么？”
听到这声不客气的发问，铁山脸色一沉，有些不悦，但还是克制住了。
他挑一挑眉，对马哥烦躁地摆手道：“跟你没关系，我有话与他说。”
马哥仍旧很警惕，却见阿阳碰了碰自己的衣袖。
“就让我和他谈谈吧。”阿阳淡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他有足够的把握保护好自己。
“可是……”马哥想反驳，但看到阿阳自信的眼神，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也是，阿阳展示过那样可怕的力量，就算是铁山也得掂量掂量。
马哥端起餐具换了一桌，给这二人留出谈话的空间。
阿阳平静地打量着铁山，想从他的神态中看出一些端倪。他看得出铁山并无恶意，却猜不到其目的。
沉默半晌后，铁山先开了口。
他沉声道：“阿阳兄弟，我有一事相求。”
阿阳一听这话，眨了眨眼，说道：“不必客气，叫我阿阳就好。”
他也没别的意思，但是铁山是五大三粗的中年人模样，至少比自己大上一辈，称兄道弟属实不太合适。
铁山一愣，没料到阿阳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苦笑道：“行，就叫阿阳。我今日来，是想请教你一些事。”
“请教我？”阿阳好奇问道。
铁山的表情有些别扭，看上去犹犹豫豫，让阿阳心中更为疑惑。
“阿阳，我得先问清楚，你那天施展的手段是武者的力域吧？”铁山问道。
“正是，你的眼光很准。”阿阳微笑着回答，他心中大致猜出了铁山的来意，不由松了一口气。
见他大大方方地承认，铁山有些欣喜，追问道：“这么说，你确实是武者了？”
“没错。”阿阳应道。
虽然早有预期，虽然轻描淡写，但这肯定的回答还是在铁山心中掀起了波澜。
他拜访过的武道馆里，那些十几岁的孩子纵有天才之名，也只处在打基础的阶段。而阿阳却已经开辟力域、成为武者，这是何等了不起？
铁山心中震动，开口道：“不瞒你说，我也曾以武道为目标。我练过武，去过州城的武道馆，可惜悟性不够，没能拜入武者门下。”
说到这，铁山的神色有些黯然。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不过我也没放弃，这些年虽然没有老师，但我一直自己摸索，瞎练嘛，就盼着有一天勤能补拙，踏入武者之境。”
铁山的话语有些苦涩。
“唉，他也是被耽误了。”一道苍老声音在阿阳耳边响起，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够听到。
“汤师，你也在留意此处？”阿阳的嘴唇微微翕动，尽量不让铁山察觉。
“是啊，还指望能看到我的徒儿大展神威呢，没想到今日上演的不是打戏，是苦情戏。”
汤师先是打趣，然后说道：“北洲南岸离联邦的权力中心太远，算是最僻远的边疆，清都的大人物一辈子都不会想起这里的子民。”
“对南岸人来说，他们也很难走出去。长此以往，无论是能源还是人力，这里的资源都太过匮乏。像铁山这样的体质，其实不失为一棵好苗子。但武道馆看不上他，因为实在僧多粥少，他便被耽搁了。”
阿阳听到汤师的叹息声，心中也感到些许悲哀。
在繁华地域生长的人，他们接触到的资源远远胜过偏远地区，拥有的机会也不是旁人能够揣度的。
清都是霓虹闪烁之地，科技文明璀璨迷人，电子荧幕为每个人造出幻梦一场。
那里的居民也许永远都无法想象，北洲大地上还有像南岸这样原始落后的地区。
铁山轻轻呼出一口气，恳切地看向阿阳，说道：“见过你的本事之后，我一直在想，也许你能教我一些武者之道。”
不出阿阳所料，铁山确实是来请教的。过去他从未找到这样的机会，因为武者难以寻见，大多高高在上，想得到他们的指点太困难。
铁山没想到的是，居然能在狱中遇到一个少年武者，他心中不由燃起希望的火焰。
好像是怕阿阳拒绝，铁山又急切地补充道：“只要你肯指教一二，我愿意拿一套指法当作酬劳。”
“指法？难道是瘦猴施展的那招？”阿阳眼神微动，问道。
铁山点头道：“正是，那指法是我们兄弟俩偶然得到的，绝不只是他施展的那样。依我推测，只有真正的武者才能发挥出全部威力。”
这话阿阳是相信的，那一指可是让他印象深刻。若是有力域辅助，并以灵晕催动，堪称一个杀招。
汤师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感慨道：“倒是有诚意，只是年纪实在大了些，错过了通神者最有成长潜力的时机。”
“汤师，铁山身体锻炼到如此程度，我看着都觉得钦佩，你说他为何就是无法激发神血呢？”
阿阳现在也算有些见识。南岸人把通神者称作武者，其实是一回事。
踏上武道的基本要求是激发神血、开辟力域。武道馆对所谓“悟性”的要求，关键就是要激发祖神血脉。
汤师道：“简单地说，他自己摸索的这些年，虽然下苦功把肉身练得厉害，但终究是蛮力。”
“在这个过程中，肌肉膨胀，但他对于血脉的感知力越来越僵化，最后再也无法感应到藏在深处的神血了。”
阿阳听懂了汤师的意思，也是无奈。铁山重视外部而忽视内在，已于歧路上行进多年，想掰正可不容易。
见到阿阳半天不说话，铁山有些局促地再度开口：“如果一套指法不够，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有什么仇家也可以说。”
听到这话，阿阳的心绪十分复杂。
铁山年轻时怀有壮志，却没有机会实现。如今，他遵循简单粗暴的规则，在世间摸爬滚打地生存，混成凶名赫赫的黑市打手。他的手上沾染脏污的鲜血，恶名让人闻风丧胆，最后付出牢狱之灾的代价。
他是个恶人，但在遥远的起点处，谁不曾梦想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武道大师？
这是个令人遗憾的故事。
自己若是没能幸运地遇到汤师，又会如何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
阿阳缓缓问道：“若是能成为武者，你出狱后想做什么？”
铁山闻言一怔，这是意料之外的问题。
但他几乎没有犹豫，回答道：“我想去州城当一个教习，然后一直钻研下去。”
阿阳沉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
“我愿意指教你武者之道，但你要记住刚刚的话。”
他注视着铁山的眼睛，后者刚毅的脸庞上先是错愕，然后浮现出喜悦。
“我铁山说到做到！”
阿阳郑重说道：“如果你将来再把拳头对准无辜的人，那么我会用我的拳头阻止你。”
……
……
北山的夜色里掠过两道身影
“汤师，这鬼天气越来越冷了。”
阿阳一边疾行，一边对身旁的灰衣老者感叹。
十二月，草叶上隐隐有寒霜凝结，阿阳身上的囚衣显得有些单薄。
汤师赞同道：“是要入冬了。”
穿过密林，他们来到一块石板前，停下了脚步。
青石方方正正，边角附着一些污泥，这是阿阳特地委托汤师凿取的。
仔细看，石板上遍布深深浅浅的坑洼。
“你的指法已经算是小成了。”汤师笑道。
阿阳无奈道：“真是吃尽了苦头，总算有点回报。”
这些时日，在基本修行之后，阿阳便会练习从铁山那得来的指法。
据铁山说，这指法名曰“三极指”，分为三重境界。若是修行到高深处，一指点出，三股暗劲齐至，让敌人难以防备，极为狠辣莫测。
但力量从不是平白无故就能得来的。练习指法的过程无比难熬，阿阳的手指一度红肿似猪蹄，引来汤师揶揄。
所幸坚持终有回报。
阿阳稳住心神，锐利的眼神投向青石板，随后食指点出。
“咻！”
劲风呼啸，青石板上出现一个洞眼，细小的裂纹沿着洞眼蔓延。
“啪！”
下一刻，裂纹汇聚，传出一声炸响，石板上陷下一个深深的坑印。
“如今我已经能施展出一重暗劲。”阿阳暗道，他对这效果还是颇为满意的。
技多不压身。武器毕竟不是时时刻刻在手，三极指的威力虽然不及剑招，但可以充当应急的小手段，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你指点那铁山，不知他能悟出几分。神血的奥妙，光听别人说可弄不明白。”汤师说道。
阿阳说道：“我也只能给他描述我的体会，剩下的还是看他自己。”
说到这，阿阳想起了什么，讪讪地自嘲道：“我依靠破雾丸弥补缺失的神血，如今竟然指教起那些有神血的正常人了，想想真是荒唐。”
汤师摇头，说道：“草木神力也是源于祖神，无需妄自菲薄。你指教他，其实也是在梳理自己对神血之力的理解。”
说着，汤师打量一番阿阳，微笑道：“看样子，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正式晋入初醒境了。”
“是的，我有感觉，灵晕好像已经积累到了某种瓶颈。”阿阳期待不已。
灵光一现，大梦初醒。
那是怎样的力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