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七点钟两人如时启程,继续往南走,准备横穿重庆,然后直接挺进贵州。
虽然之前李存胤告诫过他,不要去云南、贵州、广西这几个地方,但周逸对贵州神往已久,这一次好不容易出来,不能不去,再说,要是能乖乖听李存胤的话,那他还是周逸吗?
也不知怎么的,今天的周逸安静了许多,两人就这样一直走,只是偶尔看见什么与玄学有关的东西时,才会聊上两句,周逸作为师父,理应将这些道道讲给苏恩德库拉听。
直到看见一个算命先生时,周逸的表情才稍微有了点恍惚,他在原地呆怔了一会儿,然后自言自语说,
“我是不是一直忘了点什么……”
“忘了什么?”苏恩德库拉正听得入神,看见周逸突然怔在原地,还以为是他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刚才也没敢打搅他,此时听见这样一句没来由的话,不由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占卜,我忘了占卜!”
苏恩德库拉还是一头雾水,微微皱眉,
“占卜跟入世修行之间有什么关系?”
“假如算的够准,就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就不会这样漫无目的了。”
苏恩德库拉笑了起来,
“师父,一切随缘不是更好吗?”
周逸脸色一下子又失落下来,斟酌良久,喃喃说:
“好像……是这么个事儿……”
“可是,如果我用占卜来决定行程,不也是在顺天应命吗?”他抬起头来,问道。
苏恩德库拉抿着嘴唇摇摇头,
“既然都是顺天应命,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周逸叹了口气,
“呼~好吧。”
这才继续往前走。
“师父,你怎么了,为什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周逸边走边回答,
“没什么,就是昨天晚上想了一些事情,觉得从今开始,要像阳明先生说的那样知行合一,可惜老天爷好像不太想给我机会。”
苏恩德库拉有点哭笑不得,
“你想通了什么?还能牵扯到老天爷?”
周逸将手插向裤兜,仰起头来,
“我觉得我对人有点太冷漠了,所以想帮助别人,能获得一点柔软的感受,虽然还是想不通师父和李存胤的心为什么还是那样硬,但我认为我应该经历这些,或许就算经历了这些,我的言行还是会变得像师父他们那样,但是……嗯,怎么说呢,又或许是师父他们身上有些东西我没有看出来,他们这样是有原因的,总之,我得经历了这些才知道。”
“另外,昨天晚上没有帮助那个刚死的人,了结他的执念,我挺后悔的。”过了几秒,他又补充说。
苏恩德库拉将手放在周逸的肩膀上,欣慰笑道:
“如果你是为了尽可能地帮助别人才想要占卜,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有很多,你这么厉害,能帮助更多的人,再说,人们只有遇上困难的时候才需要别人的帮助,你不希望别人遇上困难吧。”
周逸诧异地看着苏恩德库拉。
“就事论事,别多心。”苏恩德库拉解释道。
周逸展颜一笑,
“我没有多心,只是觉得你说的很对,过来人就是过来人。”
苏恩德库拉莞尔一笑,
“千万不要跟我说什么过来人,我还年轻着呢!”
“嘁。”周逸嗤之以鼻,“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装嫩,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苏恩德库拉怡然自得,
“我身体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但我的心还是跟四十年前一样。”
周逸一听更来气了,
“既然你看得这么开,还跑到蜀山来修仙干什么!”
“人这一辈子总得找点事做,这就是我选的路,我就是要走下去,不管有没有结果。”
……
就这样,两人再次斗起嘴来。
转过一个弯,来到另一个街口,看见路旁站了很多人,并不停地对着路口中央指指点点——路口中央出了车祸,一只狼狈至极可怜至极的秋田犬守在一个浑身血淋林的人的身边,不时舔舔舌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东张西望,看上去很无助,也很恐惧。
肇事司机站在他的车子旁,正一连焦灼地打急救电话,离尸体得由八九米远,可想而知,刚才那一下得有多重!
这年头已经没有肇事逃逸的了,利用高科技追踪技术,不光能分分钟查到姓氏名谁,连在什么位置都能差得一清二楚,由无人机发射电磁干扰器,保证一个不漏插翅难逃。
苏恩德库拉对周逸扬扬下巴,
“你不是一直在找机会吗?机会来了。”
周逸白了苏恩德库拉一眼,觉得这家伙实在是太铁石心肠了,可他的确是动了恻隐之心,狗跟着人生活时间长了,往往都会很通人性,而狗又是一种很通灵的动物,它们能“看到”或者是感受到很多一般人无法察觉的存在,甚至与主人建立起一种神奇的心灵感应,此时那只秋田犬之所以还守在自己主人身边,是因为那个人的灵魂被困在身体里还没出来。
可它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周逸不知道。
两人躲过一辆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慢慢走上前去,离尸体还不到三米远的时候,狗儿开始眦着牙对他俩狂吠,周逸停下脚步,微微一笑,用手在空中轻轻抚了抚,狗儿竟然很快就安静下来。
周逸走到尸体近旁蹲下身来,伸手贴在那人脖子一侧,摇摇头,无奈说道:
“没救了。”
狗儿在一边低声呜呜叫了几声。
一辆辆车子在身边呼啸而过,鸣笛声和引擎的轰鸣声充斥了耳朵,周逸一动不动地看着尸体,平静说道:
“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
过了一会儿,
“好,我知道了,这些事我会帮你做到,现在,你愿意安心地离开了吗?”
“我可以帮你。”
周逸右手摸向口袋,将一张符纸贴在手掌上带出来,然后撩开尸体上的衣服,将手按在腰腹上,闭上眼睛开始念叨起来。
时间持续不过几分钟,周逸将手从尸体腰腹上拿开,将符纸再次放进口袋,却还是没有起身。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就帮他料理完后事再走吧。”
“他有什么遗愿吗?”苏恩德库拉问道。
周逸点点头,
“没什么亲人,最不放心的就是他的狗。”
“就这些?”
周逸嗫嚅着嘴唇,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
“他让我把他的积蓄送到他儿子那里,但丧事……不要告诉他……”
苏恩德库拉冷冷一笑,
“看来不孝真的是没有国界的,这件事应该告诉他,而且,还要让他完完整整地把丧事办完!”
“有这个必要吗?”
“有,这笔钱不能让他拿得这么轻松!这本不应该给他,应该存到这只狗的名下!”苏恩德库拉义愤填膺。
“有事说事,你别这么激动,他跟你又不沾亲不带故的。”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生气有什么用,这年头不孝子多了去了,还不都是被当爹当妈的给惯的!”
苏恩德库拉看上去有点无奈,倔强道:
“可他还是应该帮自己的父亲办完丧事,这是基本的孝道,你身为蜀山的道士,救世应该以救人为本,但救人,最重要的是拯救他的心,不孝的人,畜生都不如,你如果不能拯救他,还不如直接杀了他,装看不见得过且过是不对的!”
周逸一阵头大,这苏恩德库拉,平时没事的时候挺正常的,怎么一遇上点事情就要钻牛角尖呢,跟精神分裂似的!
“好,好,好,我只管度了他的魂魄,剩下的事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苏恩德库拉这才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