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信兄,还是小心为上。”舒志远一手压着叶淮信的肩膀,低声提醒道。叶淮信笑了笑:“无妨。”
他在殿试上见到过站在女帝身侧的琴弦这件事却是不能说出口来的,毕竟他不过一介庶民,没有皇帝的准予,如何敢窥视帝王的位置呢——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舒志远皱眉,却还是跟着叶淮信——毕竟比起他这位“战五渣”的好友,自己好歹还有些身手能护着他。
琴弦对此不置可否,毕竟陛下并没有说只单独见叶淮信,两个人的话也好过流言蜚语——哪怕如今黎晟景也不过才八岁。
叶淮信与舒志远二人跟着琴弦来到宫门前,见琴弦亮出一块黑色的牌子,守门的侍卫便恭敬地放他们进入后,对于琴弦身份的疑虑,舒志远也略微打消了一些。
入宫后,琴弦带着两人先去换了一身行头,又梳洗整理一番这才带着两人来到了黎晟景所在的温室殿——原本定下今日为她讲课的翰林院的供奉大人因家中有事请假了,于是黎晟景才能偷得半日闲。为此,女帝特意送了些赏赐给这位供奉大人以示慰问。
“陛下,”琴弦恭敬地行礼,叶淮信与舒志远也连忙跟着一起行礼,“恩科状元已带到。”
黎晟景原本斜靠在贵妃椅上读着书墨给她准备的话本子,见琴弦带着两名男子出现,这才被兰鹊扶着坐了起来。
“先前离得远,你们哪个是叶……叶什么来着?”不怪黎晟景记不得,毕竟一天天的学习就够让她头大的了,哪里还能记得一个仅有半面之缘的人呢——哪怕他是她钦点的状元郎。
叶淮信对此也并无不满,只恭敬地应声:“学生叶锦,字淮信拜见陛下。”因为琴弦提前说过黎晟景私底下不喜欢叩首礼,因此,叶淮信也只是朝着年幼的女帝作了个揖。
在大顺,参加殿试被录取的一甲前三和二甲第一都被称为“天子门生”,因此叶淮信在黎晟景面前是自称为“学生”的——哪怕他一个二十有五的年轻人面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时自称学生的场面,怎么看怎么奇怪而诡异。
“哦,对!其实你名字蛮好听的,就是朕记性不好,你见谅。”黎晟景恍然大悟般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抱歉地朝叶淮信笑笑。
叶淮信拘谨地回以一个笑容:“陛下言重了。”
“说起来该到午膳时间了,你们吃了没?”黎晟景随意地提了一句。
文试科举如今已然放榜,可武举却也即将要开始了。楚念岚身为代掌政务的太傅、又是手握军权的大臣,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更不可能来监督黎晟景吃饭了。所以黎晟景才敢让叶淮信二人留下。
说起来,在黎晟景印象中,楚念岚并不是一个嫉贤妒能的人,但是对于叶淮信这个有才华的贡士,她能很敏锐地察觉到楚念岚的敌意和反感。
总不至于是看她和叶淮信合得来怕自己日后地位不保吧。黎晟景不禁自恋地想着,随后又默默唾弃自己的异想天开。
皇帝都张口让你留下吃饭了,你还能拒绝驳人家的面子吗——就算是个傀儡幼帝,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想当然耳,还只是有个恩科状元头衔的叶淮信和连个头衔都没有的庶民舒志远留在清晖阁用了一顿美味的午膳。
待琴弦将二人送出皇宫返回复命后,黎晟景这才问道:“说吧,怎么一回事儿?”
琴弦跪在地上,将她从奉旨出宫到巧遇状元的事说了一遍。
“那广义阁是长安城规格最大也价格最为昂贵的酒家,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奴婢本想着在广义阁中找机会和状元郎套套近乎,便先去了广义阁。谁知奴婢到的时候还好好的,可眼见着状元郎也要来了,小二却提前到了门口将二人拦下。
“后来奴婢就去问了小二,小二告诉奴婢是牡丹园厢房的贵客给了广义阁老板和小二银子让他们赶人的。”
黎晟景支着脑袋仔细听着。
她示意琴弦从地上起来,然后问:“牡丹园厢房里的是什么人?”
琴弦回:“回陛下,小二只说是得罪不起的贵人,奴婢便派了一个侍卫在旁边看着,他后来回奴婢说一共出来了三组比较符合条件的人。”
黎晟景来了兴致:“哦?哪三组?”
琴弦也不卖关子:“最先出来的是范阳薛氏的嫡系子弟,其中为首的是行七的薛博琰。薛博琰也是此次恩科的考生,乃是进士及第。”
范阳薛氏是大顺四大翰林世家之一,另外三家有两家如今因为各种原因没落了,薛氏则是世家中历史最为悠久的大家族。虽然历代嫡系少有出仕的,但其门下桃李之多,使得薛氏的实力也愈发高深莫测。
若说薛氏的人因为恩科排名一事故意安排这一出,倒也合情合理。
黎晟景食指无意识地在自己的脸上轻轻点了点,接着又听琴弦说道:“第二组是宁国公的大公子,赵向明。”
宁国公,是大顺朝唯一一位国公。宁国公府是靠着军功在大顺朝堂上立足的,开国皇后——大顺鼎鼎有名的贞德将军更是出自宁国公府。也因着这层关系,大顺的边军统领权是在宁国公府手中的。
宁国公常年驻守在大顺与大衍交界线附近的幽州府,一般没有皇帝诏令是不得擅自回京的,不过宁国公的家眷倒是不作过多要求。
武将出身的世家大族,尤其是宁国公府这种常年镇守边疆的,其实族人性格也大多不拘一格、潇洒随和,然而这位赵向明,宁国公的长子却是与众不同了些——说好听点叫为人讲规矩,说难听点就是死板木讷不知变通。
也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原因,宁国公并没有为这个长子请封世子,反倒是让他回京参加武举。
据说这个赵向明极为重视尊卑地位,传言他向来是不屑与平民百姓为伍的。再加上武将世家出身,对于喜欢舞文弄墨之士也都是报以不屑之情。倘若是因为这个而让小二拦下叶淮信与舒志远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三组人……”琴弦说到这儿,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这第三组人,乃是蒋家的嫡系三公子,蒋冬荣。”
蒋家是大顺除了太傅楚念岚以外势力最大的存在——定国公府因常年驻守边疆,是以京中势力向来不算他们——蒋家人仗着家族中出了一位贵妃,又受先帝器重,族中子弟往往都是眼高于顶,张扬跋扈的性子。
这位蒋三公子尤甚。
其臭名远扬之深远,便是身处宫中的黎晟景都有所耳闻。
黎晟景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要是在现代人写的小说里,这蒋三公子可不就是典型的脑残反派么。而她钦点的恩科状元叶淮信就是那小说的主角——先是被权贵恶意打压,后来遇到贵人,于是一路开金手指,最后打倒反派坐拥万千美人儿。
于是这事便算是揭过了,黎晟景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挥退了服侍的宫人,意图小睡一会儿,左右也是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