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册记载——
武福二十四年十一月,女帝登基。邻国大衍、东渺及滇西均派使团来贺。
同月二十五日,滇西国主及其王后携使团回国,女帝携百官相送,离京十里,依旧难舍难分。
同月二十八日,大衍摄政王携使团归国,女帝染疾未曾出席,由太傅代为相送。同日,大衍皇帝贺礼送达。
同月三十日,东渺国亲王及其王妃携使团回国,女帝携百官相送。因女帝大病未愈,东渺使团离京之后众人便折返回宫。
因此次庆贺女帝登基,三国来使皆为各国权贵,故此后人称这次事件为“三国朝贺”。
总算是将三个不定时炸弹送走了。
用过午膳,黎晟景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可惜下午还有课,不能好好的咸鱼享受。
琴弦——珠盈如今已经被强迫症患者黎晟景正式改名为琴弦——走过来,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叠叠的整整齐齐的锦帛。
“这是什么?”黎晟景随意地扫了一眼,也懒得思考,直接就问了出来。
琴弦只道是太傅让她送来的,让黎晟景先自己看看,下午上课时他再来给黎晟景详细讲。
黎晟景想到是上课的东西,顿时更加不想理会了——事实上,没有哪个学生平白无故会喜欢无休止的高强度学习的,尤其是黎晟景这种闲散享受惯了的。
“陛下还是看看吧。”书墨端着新沏好的玫瑰花茶走到黎晟景身边,将凉了的大麦茶换下,一边劝黎晟景道。
黎晟景只觉得自己越活越像个八岁孩子了,任性撒娇的本事渐长:“反正他下午会讲,现在当然是多玩一会儿嘛!”
那语气像极了现代那些假期没写作业,家长提醒后依旧玩得起劲的学生。
书墨与琴弦无奈只能退下——楚念岚不喜欢延英殿有太多服侍的人。
之前几日,黎晟景上午若无事就跟着楚念岚练习君子六艺中的书法;下午则同楚念岚安排的翰林院院士和弘文馆的学士们学习《诗经》和《管子》;晚膳后的一个时辰则是学习君子六艺的礼节。
至于为什么学的是《管子》这种法家著作而不是《论语》之类的儒家文学。
原因有二。
其一。如今天下并未大定,虽然看起来好像和谐友好,其实一个小摩擦就能让战火再度燃起。这种时候儒家思想就并不适用了——这也是春秋战国时期孔子周游列国却并不受重用的原因。
其二。从世宗皇帝——也就是黎晟景的皇爷爷——开始,大顺皇室都非常推崇法家思想,导致大顺的莘莘学子们都开始将《管子》《韩非子》之类的法家著作奉为圣典。通俗地讲,就是官方带货。
虽然黎晟景早就知道皇帝没那么好做的——尤其是她这种半路出道的文盲选手,那就更是艰难——但是楚念岚你丫一个独揽大权的佞臣,这么往死里的给她灌知识真的不怕哪天她就奋起反抗了吗!
这日上午送走了方泽夫妇带领的使团,才歇了几口气,结果下午就得知课程继续——气得黎晟景想罢工。
然而不管黎晟景如何抗拒,未时一到,楚念岚如约而至。
“太傅的时间可卡得真准。”黎晟景阴阳怪气地说道。
楚念岚却像是听不出黎晟景浓浓的怨气一般,微微一笑,恭敬地朝黎晟景行礼:“陛下谬赞。”
随后又检查了一遍昨日黎晟景的作业情况——从未练过毛笔字的她在这方面倒是本色出演,若是让翰林院或者弘文馆的学士们看到了,血压怕是要直接飙到最高。
楚念岚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想来他对黎晟景这扶不上墙的“烂泥”早就有所心理准备了。
楚念岚为黎晟景讲解了她书法的问题后,开始进入今天的正题。
“午时微臣让琴弦呈给陛下的锦帛陛下可有阅过?”
黎晟景半晌才想起那块她碰都不曾碰过的锦帛,然而她却不敢像面对自己两个小宫女那样对着楚念岚撒娇。
甚至都不敢直说自己没看过。
楚念岚见黎晟景支支吾吾的心虚模样,便知道这古灵精怪又向来贪图享乐的丫头必然是没有听他嘱咐的。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陛下,那是明日陛下上朝时京城百官的位置。臣记下来是想让陛下心中有数,顺带为陛下讲解其中各种关系。”
上朝?对哦,她如今已经登基为帝了,可不就要开始上早朝了吗!天呐,难道以后都不能睡到自然醒了?
黎晟景心中转了九曲十八弯,脸色也是变来变去像四川变脸一样。
楚念岚似乎猜到黎晟景心中所想,略带笑意地为黎晟景解释:“如今大顺朝中并无大事,明日的早朝也不过是自太祖皇帝传下来的朔望朝惯例罢了。”
听到这个答案,黎晟景心下稍安。
每到初一十五,京城中九品以上官员便要在宣政殿朝见皇帝,类似于现代时公司全体员工每个月开个工作总结汇报之类的。
黎晟景仔细想想觉得也对,倘若每天都上朝,那这个效率就太低了。
于是黎晟景找出之前被她丢在一旁的锦帛,摊开一看——嚯!从官职品级到姓名年纪甚至是哪科进士都写的极为详细。
黎晟景抬头看了眼坐在一旁品茗的楚念岚,试探的随手指了个名字,问道:“这人,这个叫杨左的户部官员,你认得吗?”
楚念岚略一思考:“杨左,杨氏二房嫡次子,现任户部司元主事。微臣并不曾认识此人,可是陛下故交?”
黎晟景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听到最后一句话才反应过来:“朕之前身在冷宫,怎么会认识他。不过是随手一指考考太傅罢了。”
妈耶,从八品下的官员这人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她拿什么跟这妖孽争权啊!
黎晟景欲哭无泪地想着。
楚念岚又说:“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相交。杨左乃是杨氏二房继夫人所出,他的兄长杨同疏是微臣昔日下属,前段时间刚被提拔为兵部侍郎。”
“哥哥在兵部做侍郎,为什么他要去户部当个小小的司元主事?”黎晟景敏感地嗅到八卦的味道,顿时来了兴趣。
“兄弟二人虽都为嫡子,但嫡长子杨同疏是原配夫人所生,只是当年生杨家二房长女时难产逝世。后来在原配夫人娘家人的劝说和介绍下娶了续弦,也就是杨左的生母。兄弟二人虽没有不和的传闻,但想来关系也算不上熟络。”
黎晟景不免再次感叹楚念岚的消息之灵通,随即又好奇地问:“长子都是正四品的官员了,那他们的父亲呢?”
“杨嘉彦,刑部尚书。”
得嘞,合着这杨家二房就承包了六部之三,虽然户部的杨左只是个司元主事,但是有个兵部侍郎的哥哥、刑部尚书的亲爹,只怕也是前途无量呢。
只这杨氏一家,便可看出大顺朝廷的官职受世家影响之大,楚念岚一个“草根”出身的太傅,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是先帝的平衡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