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即便楚念岚离开了,书墨依旧跪在地上,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忐忑不安,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起来吧。”黎晟景有些心疼的对书墨说。
她的心向来柔软,对于漂亮的女孩子更是越发的柔软,像书墨这样身世凄惨又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她都愿意包容,何况这本来就不是书墨的问题。
“不是你的问题,太傅也没有指责你,不用那么紧张。”黎晟景朝书墨露出一个安抚性质的笑容:“你也知道,太傅他最看不得邋遢,方才是生朕的气呢。”
书墨心里自然是明白的。
但黎晟景如今是大顺名正言顺的帝王了,便是楚念岚也不好罚她,可书墨就完全不一样了——一个罪臣之女背景的小宫女,对于权倾朝野的楚太傅来说那就是路边的一片枯叶。
不过太傅应该不至于为了这么件小事就对她出手。这样想着,书墨才渐渐安心。
另一头,太傅出了延英殿,便径直朝着中书省走去。
大顺的官制类似于黎晟景记忆中唐朝的“三省六部”制,但在宫内却也有南北朝北齐时的女官六司制的影子。
可以说,在大顺,女性的地位比黎晟景想象的要高上许多,这也是她能“顺利”登基称帝的原因之一。
前朝分三省,即负责草拟诏敕政令的中书省,负责审议决定中书省的草案是否实行的是门下省,尚书省便是干实事的行政机构了。
中书省共十人,品级最高的是两名正二品的中书令。然而楚念岚作为正一品的太傅去到中书省,却并没有得来中书省的官员们什么好脸色。
其中一位姓蒋名琮字荣九的中书令,乃是已故蒋贵妃娘家的分支,按辈分来说,也是蒋贵妃的堂叔。
虽然蒋贵妃因为楚念岚“被”殉葬了,但蒋家作为大顺从建国前便存在的名门望族,依然还是大顺朝廷的小半边天——若不是蒋家没有兵权,也许今上就是蒋贵妃的儿子了。
这位叫蒋荣九的中书令不喜欢楚念岚是中书省的官员、乃至整个大顺官员都心知肚明的——当年楚念岚科举时,蒋荣九的儿子也是那一届,甚至还拿了个榜眼。
本来也该是耀眼夺目的青年才俊,奈何头上压着个连中三元的少年天才,再优秀的才俊也都不免黯然失色。
偏偏年轻人被家里人宠溺得过了头,想到科举得了榜眼、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还是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孩子,一时间心态崩了,竟最后在书房中悬梁自尽。
虽然这件事不论看起来还是事实上,楚念岚都很无辜——毕竟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蒋荣九的儿子做什么——但蒋家人还是将楚念岚记恨上了。
所以当楚念岚回到中央出任兵部尚书时,已是中书令的蒋荣九可没少给人使绊子。
可惜风水轮流转,当年官高一品的中书令大人,如今却成了被压一级的那个。
不过不合归不合,关于大顺的事上蒋荣九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楚念岚也知道蒋荣九不喜欢他,没在中书省待多久,交代完事情便离开了。
邻国驿馆。
依旧是昨日会见方泽的茶室,独孤靖身着和昨日同款不同色的衣袍,静静地阅览着手中的书册,茶几上焚着能让人清心静气的檀香。
在他的对面,懒散随意地盘腿坐着一名男子。
男子一袭雪青色圆领袍,一头棕色自然卷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立体的五官,深邃的琥珀色的双眸里,蕴含的犀利眼神却与放浪不羁的外表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典型的大衍人的外貌。
“独孤王爷,听闻今日大顺的两位长公主去京郊祭扫了。”男子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的指关节敲了敲茶几的桌面。说话的语气也是懒洋洋的。
“黎宸,大顺可是你的国家。”独孤靖没有抬头。
黎宸闻言,嗤笑一声:“它从来不曾属于我。何况,你和我又有几分区别?”
独孤靖终于从书册里抬起头,分了对面那个看起来没精打采,其实只要他想,能瞬间掐住自己脖颈的人一个眼神。
“所以我有你这个前车之鉴,必不可能输。何况独孤曜也不是黎宣,他比那个人可年轻得多。”
这倒是事实。黎宸认同的点点头,半晌才反应过来,一把拽住独孤靖的衣领,吼道:“你他娘的说谁呢!要不是楚萧那厮……”
说着说着,又情绪低落了下来。
茶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黎宸,”独孤靖过了半晌才说道,“你不如随我一同回大衍吧。”
黎宸没有回答,他又恢复了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身走出茶室。
茶室外的侍从恭敬地呈上酒葫芦和长剑。这是黎宸自打造反失败后便一直随身携带的。
他曾经是人人艳羡的三皇子,太子哥哥登基后他成了镇守南疆的蛮王,后来他受人挑拨设计被迫起兵造反,到最后兵败假死成了如今的模样。
其实他从未想过要称帝,他知道自己并不是那块料,就像他的母妃——虽然三岁时母妃便走了——从未想过成为他父皇的皇后。
可这世上不是你一味的退让就能平安无事的,所以他的母妃死了,所以他成了大顺人人唾弃的叛贼。
楚萧是他很欣赏的人,从他第一次见到那人时便觉得这孩子将来前途无可估量,他如今能成为大顺的太傅,虽然震惊,却也能释怀。
黎宸踩着虚浮的步伐,从后院的围墙翻了出去。
独孤靖拿起茶几上已经凉透的茶,仰头饮尽。寒冬里,冰凉又涩口的茶水从口腔滑入食道,只觉得像吞咽了一碗不伤性命的毒药,又苦又疼。
身在此中,若想要活命,哪里是他们退避便能做到的呢。
晚膳后,三国来使先后来向黎晟景辞行。
方泽携着自己的王妃,大顺王朝的四长公主元朔最先前来。
东渺国的乾王爷方泽还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一路上对黎晟景宫殿里的宫女们暗送秋波,看得黎晟景火冒三丈,恨不得把这厮拖出去打一顿。
乾王爷定的出发日期是五日后,也就是十一月三十。
当年睿宗皇帝开凿的大运河是从大顺的洛州为起点,到东渺的扬州为终点,而扬州至东渺都城东京也有水路。若是一路顺风,只需要七日便可抵达。
方泽夫妇刚走,滇西国王刀恺又陪着自家王后、大顺大长公主元延前来。
因为滇西今年也准备学大顺过年节,是以滇西使团第二日,也就是十一月二十五便准备动身。
虽然黎晟景再三相劝多留几日,但毕竟长安离滇西都城益州可没有什么水路可走,他们一大帮人走陆路最快也要走十天。
当然,黎晟景也就是礼貌的客气一下,毕竟这些人留在大顺也是不定时炸弹,危险的很。
独孤靖是最后来辞行的。虽然黎晟景已经猜到他来大顺的目的,而且十有八九是没成,但看他一副自得的模样,倒真像是来大顺公费旅游的。
独孤靖的辞行时间是三天后,也就是十一月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