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尹怡雯就离开了,我们哥几个就一直喝酒,直到刚刚才醒,这中间发生的事我们一无所知。”
“那尹怡雯有没有和你们说些什么特别的话?”
“没有,尹怡雯是孟奇真的女朋友,准确的说的前女朋友,所以我们了解并不多。”
“你们也没有离开过包间?”
“没有。”
刘一箭用袖子踩着额头的汗,他面无表情,回答也愈发的沉稳,蔺勇议在笔记本上做着记录,他一边抬着眼皮观察着刘一箭的面部表情,一边拿着笔“沙沙”的写着字。
“那就好,就先这样了,如果还有情况的话我们会随时通知你,谢谢你的配合。”
“不客气,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当然,不过不要回学校,学校已经封了,你可以回家,你是本地人吗?在小山有家吗?”
蔺勇议的眼睛眯缝着,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不是本地人,不过我有家。”
刘一箭回答时稍稍犹豫了一下。
“好,小李,小李,带他出去吧。”
蔺勇议站起身,拍了拍刘一箭的肩膀,祝旭梓和孟奇真因为修为和身体的原因还在昏睡,刘一箭微微呼出了一口气,直到蔺勇议出了休息室的门,他才敢把头抬起来。
“好险,没想到昨天晚上出了这种事,还以为自己暴露了呢,虚惊一场。”
刘一箭站起身,他并不认识尹怡雯,所以得知了尹怡雯遇害的消息后,虽然感到惋惜,但并不觉得悲伤,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
出了防卫局的大铁门后,刘一箭脏兮兮的沐浴在阳光之下,询问并没有持续太久,现在的太阳还看不出西斜的样子,铁门在刘一箭的身后发出了“咔滋咔滋”的声音,让他的肉体伴随着灵魂都一并逃出来了。
刘一箭一刻都不想停留。
宿醉,暴露还有马车上的女生,这些场景不断的交织在刘一箭的脑海里。虽然防卫局距离刘一箭的家并不近,但刘一箭却一点都不想坐马车,他拉了拉上衣,努力的忍着呕吐的感觉,向着自己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刘一箭的家是一座很平常的小宅子,位于市中心偏西一点的位置,这样的房屋在在小山随处可见,而且刘一箭家的房子看起来要更破一点。
刘一箭掏出了钥匙打开门,屋子里的陈设就和屋子的外观一样老旧。
“没人?也难怪,都封校了,他们也肯定封在里面了。”
回到家里的刘一箭逐渐放下了紧张的情绪,他脱掉衣服,走到了卫生间洗了把脸,又把身子冲洗干净,随后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了件干净的睡衣,一头倒在床上。
刘一箭揪着床单,舒适的触感让他沉入其中,只要躺上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暂时抛在脑后。
“在小山生活了那么久,我已经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学生了,我还以为我忘了呢,但是身份这种东西——唉,我怎么可能会忘啊。”
长时间的醉酒让刘一箭一时无法入眠,阳光透过朝南的窗户射到了床上,刘一箭身子就这么躺在阳光下,而他的心灵正沐浴在阴暗里,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我看见了那个女生为什么悲伤了,因为无论她是否富有,是否健康,甚至是否爱我,我都不可能得到她,因为——”
后院的麻雀“吱吱”地叫了起来,给大地上留下了一个会动的影子,围墙外偶尔传来人们的交谈声,那是正在外出踏青的人们,带上自己的孩子和亲友,因为四月的花儿开得正盛。
“我是间谍。”
在刘一箭很小的时候,或者说在刘一箭刚出生的时候,他就很喜欢家具。
这个高雅的爱好与他的原生家庭密不可分,刘一箭的原生家庭曾经是最负盛名的家具商人,走南闯北生意做得很大,刘一箭对此深信不疑,而且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一直都抱着这种骄傲的信念,直到出事。
那个时候的刘一箭还不叫刘一箭,刘一箭这个名字是他给自己取的,家里出事的时候他还没有大名,即使是有,以他当时的年纪他也早忘了,毕竟对于7岁的小孩子来说,大名因为用得太少而显得不重要,他会用自己有限的记忆有目的性的记下些更珍贵的画面。
就好比他会记得自己爸爸妈妈的长相,却不会记得爸爸妈妈的名字,因为在他眼里爸爸妈妈就叫爸爸妈妈,而爸爸妈妈的名字显然是没有他们的相貌重要的。
他会记下自己最喜欢的女仆,因为每天都要伺候他穿衣吃饭,陪他嬉笑打闹,是他很亲近的人,一个叫慕慕姐,一个叫糯糯姐,算是他的保姆,她们的容貌刘一箭永远都记在心里。
还有管家先生,是个中年偏老的男人,刘一箭都叫他陈叔叔,他每次一见到刘一箭,脸上都会露出长者看向孩子的那种普遍的慈爱笑容,就像是在光洁的水面上用极薄的刀片划拉了一下,细小的你几乎看不见,他总是叫刘一箭”小少爷“,慕慕姐和糯糯姐也唤刘一箭为”小少爷“,但凡他们仨能叫刘一箭一声他当时的大名,刘一箭也不至于到后来自己给自己起名字。但刘一箭还是要感激他们,因为在他们口中“刘家”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很高。每当他发脾气的时候,慕慕姐和糯糯姐还会打趣的叫他“刘少爷”,通过他们的口,刘一箭虽然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但至少知道了自己姓什么。
刘一箭的玩具也十分奇特,根本不是给小孩子玩的,而且也根本就不是个玩具,刘一箭喜欢精美的家具,尤其喜欢名贵的木头雕成的家具,爬在上面玩耍是很经常的事,久而久之,家具就成了他的玩具,这种爱好与生俱来,哪怕许多家具上凹凸不平,但只要精美,他也照爬不误,刘一箭就曾经在一个红木独角小灯托上趴着睡了一下午,家人发现后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
但让刘一箭最印象深刻的“玩具”,还要属那个陪伴了自己最久的太师椅,也是他的干爹。
刘一箭刚出生的时候,那把太师椅就在了,这或许是一种奇妙的缘分,看不见也摸不着,却像丝线一样把他们俩牢牢地拴在一起,刘一箭小的时候只要一看到那张太师椅就高兴的“咯咯”直笑,所以每当刘一箭哭的时候,家里两个姐姐就把他抱到太师椅这里,都不用怎么哄,自己就不哭了,刘一箭的父母都感到很奇怪,觉得他和这把太师椅有缘,就让刘一箭拜这个太师椅做干爹。
有钱人的思维往往与普通人不同,生意人尤其更甚,从生活方式到子女教育皆是如此,有钱人的生活往往体现在细微之处,虽然各有不同,但刘一箭的父母对自己孩子的上心程度从一个简简单单的起名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们给孩子取的大名往往十分的有底蕴,可是取得小名却十分随意,刘一箭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小名叫做:狗凳。
刘一箭的父母认为,即使是有钱人,性命也只有一条,越有钱有势就越害怕阴沟里翻船,即便家财万贯又能怎样?也害怕某一天生命突然走到尽头,而且钱多势大,仇人也就多了,刚出生的刘一箭作为刘家唯一的孩子,很容易就会成为外人的目标。
人的命只有一次,而据说狗的命有七次,猫的命有九次,刘一箭的父母之所以给他起小名里有个“狗”字,就是希望刘一箭不娇气,像狗一样能活。
而“凳”这个字就是来源于他的干爹,那把太师椅,刘家是做家具生意起家的,给孩子小名里取个家具字并不奇怪,甚至合情合理,凳子也是家具嘛。
而刘一箭的干爹是把椅子,给刘一箭取小名的那个字肯定是要比“椅”低一级的,那么“凳”字就真的再合适不过了。
椅子的成分往往比较高,使用场合很高级,普通人家通常是用不起的。
在达官贵人或者富甲商人的家里。
吃饭时候,围的是雕花漆木大桌,坐的是花草虫鸟椅子,高高的坐在上面,小孩子的腿都碰不着地。
开很重要的会议或者会见很重要的人,要坐阔四方椅子,屁股坐上去只能坐到椅座外层一丁点的地方,因为椅子太大了,讲究一个“阔”字,客人坐上去要够宽够大,两胳膊肘自然伸出去时要正好能碰着扶手,上面雕灵芝百草山林镂空纹路,椅背上的靠子要嵌进去磨得发亮的象牙犀角,雕上走兽日月,有些靠子的最外层为了美观还要裱上一层珍贵的玉石件,雕的纹路嵌的器件因人而异,但都必须尽展主人家的华贵以及对客人的尊敬。
而且这种家具讲究一个配套,要成对才好看,椅子普遍是两个四个六个十二个为一套,卖家都是论套卖的,从来不论个儿卖,所以这样的家具普通人家怎么可能用得起?
那凳子是干什么的?凳子可以有很多种用途,不像椅子又大又沉,不用的时候放在那当个摆设。凳子很普遍,作用也更多,吃饭的时候可以拿来坐,在树上摘东西的时候也可以拿来踩,甚至桌子缺了一角,凳子也可以拿来补救,“凳”是要比“椅”低级的的多的,偶尔有做工精美的凳子也难登大雅之堂。
分析下来,刘一箭的父母为他取小名为狗凳就变得脉络清晰起来,他们只是像世界隐晦的宣布,自己的孩子就像条狗,有七条命,给口饭就能活,代表好养又命硬。
还是个凳子,平日里给普通人家拿来坐拿来踩,历经万苦,受风吹日晒,我们只求他可以平安长大,别无他求,还望手下留情,留条狗命,让他平安成年。
刘一箭父母的良苦用心,可能只是一种心里安慰,也可能是一种美好的祝愿,信则有,不信则无。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刘一箭这未来一生当中,进退维谷而又绝处逢生的时刻,又何止七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