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臣遥瞧出她状态不佳,便拉着江叙渡道:“那你照顾好自己。”又转向江叙渡:“殿下我们走吧。”
江叙渡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宋覃一眼,轻声道:“我就在姐姐隔壁,姐姐若是有事记得叫我。”
宋覃也不指望江叙渡能帮上她什么忙,但面上还是点头谢过了。
带两人走后,宋覃抬起手,仿佛要隔着白绸把那咒纹看个透彻。
就她所知,神明的禁制,无解。
她早些年随江弈征战四方,查过无数古藉,却从没见过破解之法,难道要去神界找?
从人界到神界,有两种方法,其一便是修炼飞升劫后为神,二是若得机缘,打通天梯自渡为神。
修为能达飞升已是不易,渡劫更是凶险异常,而机缘这等飘渺之物,自古以来又有几人,即便遇到了也未必能成功打通天梯。
早些年遍寻无果,后来身居高位生活无恙,久而久之,到底如何,宋覃便没有那么在意了,知道抑或不知道,都没有关系,她现在过的就已经很好了。
可是神界人的突然出现一下子就打破了宋覃的内心,让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哪怕她说她放下了不寻了,也不再那么执着地走南闯北地猎奇,可是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有朝一日会突然在某本书上知晓神明的禁制究竟要如何解开,或是她看到了什么旧物突然就想起来,她究竟是谁,又从何而来。
她从来就没有放下过。
就像现在这一刻,她的心像沉寂多年后复苏一般,兴奋且热烈,却从未死过。
接下来几天,没有任何异常,赵闰被处决抄家,又过了小半个月,宋覃便回了宫,江叙渡万分不舍但也无济于事。
宋覃真的完全理解不了这个小孩,小孩子喜欢亲近人她知道,可她这么冷冰冰手段残忍的一个人,他是眼瞎了瞧出她好相与了还是怎么,难不成看她长得不错就觉得她善良?
说起来,宋覃当真是个一顶一的美人儿,虽说已经过了几十年,但容貌仍是少女模样。
柳眉桃花眼,鼻梁挺翘,唇色自然地透着些红来,一头长发泼墨般垂下,平日里挑了一半绾起来,若懒得打扮便散散束着,手指修长指甲干净圆润,不像许多女子留着长长的指甲染着豆蔻戳在身上还有些疼。
她身上衣裙总是干净素雅,衬着玉白的肌肤,金银首饰也不怎么见她带,大多是玉的。
她真心笑起来的时候是极好看的,桃花眼微眯,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像清晨的露,干净纯澈。
但是宋覃是并不怎么爱笑的,常常是冷着脸,笑起来也大多是冷笑,明明是一双桃花眼却无端透着薄情,甚至有几分刻薄,手也没有看起来柔软,掌心是略微发硬的薄茧,整个人通身都是冷意。
于是好端端的美人儿硬生生把露水冻成了冰凌,把人吓退。
但是当她在杀人时,挡在孩子眼睛上的那只手又是那么温暖,让江叙渡意识到这个从前与自己不过几面之缘的人其实没有传言那么吓人
——她不想让孩子认识到鲜血的肮脏。
外表锋芒毕露,内里却柔软至极,这也许就是江叙渡喜欢亲近宋覃的原因。
江叙渡想着那日给她带花的情形,手中剑锋一偏便刺破一朵桃花,稚气未脱的脸上渐渐化开一抹笑。
“师父。”江叙渡给段臣遥行了个礼,示意自己一套招式已经演练完毕。
段臣遥满意地点点头道:“不错,休息去吧。可比褚然好多了,练功认真的紧。”
褚然在一旁不乐意了道:“想当初师父您也是这么夸我的,可见我也是要好的。”
“哪那么多废话,方才剑法你也去练一遍给我看。”段臣遥虽说态度不是很好,但也并非厌弃这个徒弟。
褚然拎着剑,起手顺着风向斜斜递出剑刃。
他天赋不比江叙渡差太多,又比江叙渡早修行七八年,这套剑法早是练得游刃有余,身法动作相当漂亮。
一套下来,段臣遥也挑不出毛病,只道:“倒是极好的。”
江叙渡知道褚然是不服输便也笑道:“师兄当真是厉害,师弟自愧不如,今后还要多向师兄讨教了。”
褚然似乎异常满足,端着矜傲的架子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喜悦。
“师父,今日功课已经练完,弟子就先回房休息了。”江叙渡恭敬道。
段臣遥点点头,念在今日褚然表现不错,便道:“你也去休息吧。”
褚然心中一喜跟师父道了谢便去追上了江叙渡,两个人嘀嘀咕咕不知又在说些什么。
“我前几天下山找到一个顶好玩的茶楼,等下吃过晚饭要不要一起去?那里的评书特别有意思。”褚然搂着他的肩膀。
江叙渡摇摇头,显然兴趣不大。
褚然又劝道:“真的很有意思,你就当陪陪师兄还不成,我请客的。”
江叙渡正要拒绝,褚然再一次抢先开口把他的话堵在嘴里,喋喋不休地一直劝到江叙渡房门口。江叙渡真是怕了他连忙道:“停,我去,好歹让我先冲个凉成不成?”
“成成成,我也去,等下收拾好吃过饭,我带你玩去。”褚然忙不迭点头,转身离开。
小茶楼不大,人却不少,听说都是冲着那评书人去的,这人奇闻异事颇多,讲起来也生动有趣。两人到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沉。
“来一壶碧螺春。”褚然显然轻车熟路,一边吃着免费的花生一边对江叙渡道:“殿下常在宫里是不怎么听评书的吧?”
“没听过,平日里要熟读书经,还要修炼,根本没时间。”
“这回有功夫体验了,我们晚点回去带你听个尽兴,就是要你替我挡挡师父,”褚然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我现在可叫他烦透了,再晚归他又要骂我了,前些日子抄经可累死我。”
江叙渡噗嗤一声笑出来,点头答应了。
“……客人们都希望一睹狐女的芳容,万福便把客人的要求告诉了那狐女,那狐女道:‘见我有什么意思?我还不是跟人一样。’
客人们却是只听得这声音,一个叫孙得言的客人喜欢说些俏皮话,一再请求见一见,便道:‘听到那娇滴滴的声音,令人魂飞魄散。何必吝惜你那芳容,空使人闻其声而思其人呢?’……”
评书人讲的绘声绘色,乃是那聊斋里的狐谐。
褚然听的入迷,江叙渡却是心不在焉,天已黑透,茶楼窗外忽而闪过一个熟悉身影,那窗子正是对着茶楼后的一条静寂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