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里,熊中华和往常一样,去秋珍那儿,给她送来一些菜。她见孩子们都不在家,只有秋珍一人,便坐下和秋珍聊了聊,想问问她日后的打算。
“秋珍呐,今后的日子,你可有什么打算没?”熊中华试探着问。
“走一步,看一步吧。”
要想知道一个人过得怎么样,从她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来。若是过得好,眼睛里是透着光的,若是不如意,那眼睛里就是一潭死水,眼神里全是冷漠,目光在怎么躲闪,也是掩饰不了的。
听着秋珍这么说,熊中华很不是滋味儿,当初她是看着秋珍嫁到李家来的,这些年秋珍和向忠夫妻二人感情一直很好,两人基本没红过脸。她又想到惠群小的时候,自己和李朝胜要去江上架船,惠群白日里都是秋珍带大的,她就更难过了。明明是两个那么善良的人,为何老天爷要将向忠带走,拆散这个家。
想到这里,后面的话,熊中华有点难以开口。但是,看着秋珍这的日子不好过,她是真的心疼,希望她过得好。最后,她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了出来。
“你看看隔壁的那个春生人怎么样?”
“嫂子,你什么意思?”
“你这一个人太难了,要不你俩搭个伙,过日子怎么样?”
秋珍怔住了,她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向忠走还不到一年,叫她现在就改嫁,她心里实在接受不了,她不能做这么对不起向忠的事情。但是另一方面,现在一家子光靠着秋莲一个人做事和地里生的那几颗菜苗,四个人连吃饭都成问题,得靠大哥大嫂接济,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
“不行,向忠这还不到一年,我不能这样。”秋珍沉默了很久,把头偏到一边说着。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的说了句:“我只想把孩子们平安带大。”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秋珍看着窗外,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没了向忠,这个家确实垮了。她也希望有个人能帮帮她,告诉自己该怎么办,可是哥嫂一家也不容易,能做的也不多。现在,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几个孩子带大,特别是根群。她发誓,不管多难,一定会把三个孩子保护好,让他平平安安长大。
看着秋珍这番模样,熊中华的眼眶湿润了,也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秋珍重情义,一时间肯定不能接受,倘若不是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她自己也不愿意和秋珍说这种话。
“娘,我们回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死寂。是根群的声音,一起回来的还有春香,两个孩子从地里回来了,根群的小脸上还粘了些泥土。孩子们回来了,秋珍的脸上终于挤出一点笑容。看见熊中华在,春香和根群懂事地喊了声大妈。
“时候也不早了,孩子们都回来了,我也就准备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熊中华把根群招到身边来,帮他轻轻擦去了脸上的泥,说完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在熊中华耳边嘶吼着,来势汹汹的往她的领口子里钻,她似乎不觉冷,也不往衣服里缩,到仿佛要和这风对抗一般。
家里倒是热闹,有晓君和东红这两个孩子,不觉冷清,这还没进门就听见张庭德逗孩子的声音,这让熊中华心里舒缓了不少,一路上的压抑瞬间减轻了不少。刚进门,晓君就摇摇晃晃地奔了过来,伸着小手,要熊中华抱。
“娘,你去干吗了,又去小娘那儿了吗?”见熊中华回来了,惠群轻声问道,怀里正趟着熟睡的东红。
熊中华点点头,把今天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惠群。
“什么?叫小娘改嫁?”惠群惊呼。这一声,吓坏了惠群怀里的东红,东红还不满半岁,吓得直哭。
听见东红的哭声,惠群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过了好一会儿,东红才止住哭声。
晚上,熊中华把大家都叫到一块,把今天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她想着,惠群和张庭德也不小了,这种事情他们也应该知道,也可以一起帮着想想办法。
“娘,你怎么可以现在叫小娘改嫁,小娘已经够难过了。”惠群在一旁插了句嘴,她很不理解熊中华今天的做法,叫秋珍改嫁那不就是把人家往外推,赶人家出门,她有些激动。
“我们不是赶她走的意思,哎。”熊中华想解释点什么,但是又解释不清。
“都别说了。我去,我明天去找秋珍,和她说说。”李朝胜决定明日亲自去找秋珍。
既然爹发话了,惠群也就没有在说什么,熊中华叹了口气,事情也只能这样了,看看明天李朝胜去,会不会好一点,她在心里祈祷,希望李朝胜明天能够说服秋珍,希望秋珍能够理解他们的一片苦心。
听着爹娘说的话,惠群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么着急要让小娘改嫁,她瘪了瘪嘴,一个人坐在旁边,那一刻她觉得爹娘特别冷血,爹的做法更是让她觉得失望。
熊中华知道惠群坐在那儿是有些生气,秋珍是她的小娘,从小护着她,两人感情深,自己和李朝胜对秋珍何尝不是如此呢。她坐到惠群身边,想和她说点什么,但是惠群又往旁边挪了挪,不看她。
“你别觉得爹娘无情,你小娘现在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虽然秋莲和春香都大了,但是毕竟都还没嫁人,根群还小,这日子后面还得慢慢熬,你小娘得再找个人搭伙着把这日子过下去啊,趁着爹娘现在还活着,能安排着就安排着,万一……”不管惠群愿不愿意听,熊中华今日都要把这些话说给她听。
“娘,对不起,我知道了。”后面的话,惠群听不下去了,转过身来,那张脸上早已布满泪痕。熊中华抱住惠群,拍了拍她的背安慰着,她知道,这一次,惠群是真的懂了。
生活哪有那么容易,万般无奈,都是自己的命,都得慢慢熬。熊中华只希望,趁现在自己和李朝胜还有点能力的时候,帮秋珍安排好这些事,他们也能心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