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曼瑛道了声再见，蹦蹦跳跳，也回去了。
甲板上只剩下曹龙笙和李树龙二人，李树龙说：“明白着呢，要不要再下去看看？”
曹龙笙说：“算了。”
见李树龙一脸疑惑，又解释说：
“当兵的事儿，管他干啥——看不出那个老方虽然长得挺憨，竟然还是个排长呢。”
“明白着呢，一看就是不是正经人！”李树龙说。
曹龙笙跟李树龙解释阿司匹林的事，说这些药估计是要送到武昌，再往湘南战场送。
第二天清早，曹龙笙和李树龙还在睡觉，甲板上就闹起来。有人声称见到了浮尸。
离船五六米的江面上，漂着一个人，脸朝下趴着。
一个水手找了根长竹竿，捅了一下，那尸体渐渐翻转过来，脸上已经没有了肉，露出半边骷髅。
李树龙吓了一跳，说话都有点儿结巴了：
“明白着呢，??这得漂了多久了！”
正说着，又有几具尸体漂下来。在江水中打了几个旋涡，相互碰撞、盘旋漂移。
水手一哆嗦，手里的竹竿掉进了江里。
人群里有人说了一句：“是水贼杀人，水贼来了！”
围观的人群登时乱起来。有人问：
“这水贼到底什么样？”
一个火炉房的工人，双手拉着脖子上搭的毛巾，一抻脑袋说：
“我见过，厉害着呢。”
人群围过去，他来了劲儿，说书一样。说长江水贼有十八路，最厉害的一路，杀人不眨眼，什么都敢抢。最厉害的就是拦江绝护网。
“不管你什么船，网住了就完蛋！”
火炉房工人正吐沫星乱喷的说着，一艘小船自浓雾之中钻出来，船上有乌篷，船头站着个老头。
围观的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眼睛都盯着江上看。
这老头头戴斗笠，打着赤脚，光着腿，下身穿一条犊鼻短裤，上身的短褂打满补丁，腰间系着稻草编织的围裙。嘴里叼着烟杆，吞云吐雾。
火炉房工人一拍手说：“哪里是水贼，是水鬼！”
曹龙笙急忙拉住他问道：“你怎么知道这老头是水鬼？”
“腰里系着稻草裙，怎么不是？你看。”
老头从船篷里扯出一根长木杆，杆上缠绕着一根麻绳，麻绳在杆头绾了个套，打成一个活结。
等小船靠近浮尸，便递出木杆，杆头的绳结套入尸体的一条手臂，这边一拉绳子，木杆向前一耸，绳结收紧，便将尸体拉过来了。
接着，把绳往船尾一系，又扯出一根麻绳，绾好了结，缠在木杆上，去捞下一具尸体。
不一会儿，几具尸体全部挂在船尾，排列整齐，好像鱼获一样。小船一转弯，隐入浓雾中。
李树龙闭上了眼不敢看，曹龙笙却说：
“怕什么，人死了就像是一块石头，肌肉都僵了，再不能动。我在津门上学的时候，还有东北，都解剖过尸体，没什么可怕的。”
一提这个，又想起了死去的伍娟，心里一阵感伤。李树龙见他不说了，又问：
“明白着呢，这水鬼是什么？”
曹龙笙这才回过神来，说：“水鬼就是大江大河里面专门捞尸首的人。”
船上的乘客见不是水贼，都松了一口气，观景的观景，闲聊的闲聊，没一会儿，都散了。
曹龙笙和李树龙一转身，见船长独自站在栏杆前面抽烟，愁眉不展。
见他们走来，叹了一口气说：
“你们是自己人，说了也无妨。这有水鬼的地方，水贼就不远了。”
说完转身走了，边走边摇头。
傍晚，天阴下来，转眼下起了大雨，形成一片黑茫茫的雨幕，四周景物消失不见，分辨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水。
看了一会儿，曹龙笙产生了幻觉，觉得那水仿佛是从江里倒着流，飞到了天上，十分神奇。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船尾“砰”的一声枪响，有人喊：
“有水贼！水贼上船了！”
往船尾一看，果然有一群黑衣人扒着船舷爬上来，正从旋梯往底层货仓走。
曹龙笙和李树龙跑过去，从旋梯上往下看去，老方和他的伙计也在货仓里。两边人马交起火来，乒乒乓乓互相射击，将货仓里的瓦罐、草席打的千疮百孔。
曹龙笙见火力太猛，便拉着李树龙往回撤，远远地看见赵曼瑛跑过来，外套都没穿，只穿了一件短袖的小衣服。
她问曹龙笙：“水贼在哪里？”
曹龙笙一把拉住她：“你丈夫呢？赶紧回房间，太危险！”
赵曼瑛听了曹龙笙的话，便往回走，还一边探头往下层看。
一个黑衣人突然从栏杆爬上来，向她扑去。曹龙笙喊了一句：
“小心！”
赵曼瑛吓得两手乱挥，那黑人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
曹龙笙和李树龙都是内行，知道她在故意掩饰自己的武功。
李树龙奇了：“这不明摆着吗？你的功夫这么好？”
这时那黑衣人趴着呕吐了几下，李树龙上去踢了一脚，说：
“这不明摆着吗？水贼也晕船？”
赵曼瑛一拍手，哈哈的笑出声来。低头一看，自己只穿了小衣，啊呀一声跑了。
船长带着一队水手加入战斗，枪声响成一片，甲板上的人群跑得干干净净。奇怪的是，这群黑衣人并没有四散抢劫乘客，全堵在货仓口。
老方的人都亮了枪，分成两队人左右夹攻黑衣人，还有俩人死死守着那堆药品。
这时候有人吹响了铁哨，黑衣人纷纷往船尾撤退，顺着绳子滑下小船，只抱走了一箱药品。
那个地上晕倒的家伙也突然爬起来就跑，曹龙笙和李树龙都没反应过来。不一会儿，除去被打死的，船上的黑衣人撤退的干干净净。
赵曼瑛又从屋里出来，这回穿戴得整整齐齐。
“这些人一定不是水贼，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李树龙说：“明白着呢？你怎么知道？”
她眼睛一瞪：“什么明白不明白的，你刚才没看见？水贼怎么可能晕船！”
突然又是一阵枪声。一个落单的黑衣人，手里抱着一箱药品，被水手堵在楼梯口。
老方带着人跑来，一边大喊：
“别开枪，抓活的！”
突然一声爆响，水手打中黑衣人手里的药箱。药箱摔在地上，一阵绿色的烟雾飘出来。
大家看见怪烟，本能的都退散开来，远远地看着。黑衣人大喊一声，丢了手里的枪，双手捂住脸，载倒在地上翻滚。
等绿雾散尽，老方一摆手，一个伙计冲过去，抱回药箱。透过散架的木板，曹龙笙看见箱子里面，不是药瓶，而是一个个小的铁罐。
那个黑衣人脸上手上很快就都变成了绿色，又渐渐发黑，早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脸上、手上的皮肉都已经变成黑色，有的地方还露出了血斑。
船长用长枪揭开他的黑衣，发现里面穿的是北洋军的军装。这些人原来是政府军的士兵！因为当时北洋军的装束，领口和纽扣很容易识别。
水手们都拿枪指着老方，要他交待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毒物。老方一声不吭，手下的人也都举起枪，和水手对峙。
船长挥挥手，让水手们都收了枪，放老方他们回去。老方一伙人进了货舱，守在那批货旁边。
回到房间，李树龙问曹龙笙：
“那妖雾是什么玩意儿，这么厉害？”
曹龙笙说：“可能是毒气。我听说这玩意儿是洋人造的，这几年欧洲大战，报纸上经常提到这个毒气弹，没想到亲眼见了一回。”
“明白着呢，等会儿问问老爷不就知道了吗？”李树龙说。
“嗯，他肯定见过！”
曹龙笙和李树龙去找曹玉箫。
曹玉箫果然知道，他说自己曾在欧洲战场经历过毒气战。
“三年前，该死的德国佬第一次使用毒气，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后来我们也造毒气弹来报复。”曹玉箫气愤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