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罢,锋锐的剑刃寒光一现,就要没入自己的身体。
长思闭上眼,觉得这样也好。不用再受煎熬,一切都能放下了。
然而剑起却未应声落,刚刚已经远去的容疏竟然不知为何去又折返,他拉住长思背身对着那男子,剑锋蹭过他的背,即刻有血渗出来。
长思愣住,容疏今夜并没有佩剑。
此刻刺客见他只身返回,只觉得天赐良机,连忙又是一剑,直直没入容疏的背心口,长思只听得容疏一声闷哼,手就摸到了他背后泉涌般的血。
稍倾,刺客把剑拔出来,再要刺时,容疏拼力一躲,手肘支起半身,结果撞到画架,卷轴掉下来散开。
美人依旧流光溢彩,却滴上了一串鲜红的血珠,淋淋漓漓洒在画里的榕树还有长思鬓角上,缱绻艳丽。
像昭示着一场一去无回从此尘封的血和爱恋。
长思彻底呆住了,她从来就想杀了容疏,可现在看见他满身的血,自己却先绝望地喊道:“来人啊,来人!”
然而她平日不喜人多,长宁殿的守卫都撤了,不然刺客也不能几次在她这里如入无人之境。
她绝望地喊,无人应答。
刺客兴奋而扭曲地笑起来:“容疏,我没想到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做到这一步?真是情种啊,可是你知道吗,她一开始还跟我密谋,要杀了你呢!”
长思感受到抱着自己的手僵硬了一瞬,可却没放开,反而箍紧了,容疏抱着她转身空手与刺客对了几回合,然而无济于事。
他已经被捅了心窝,又无佩剑,还得护着长思,没过多久就支撑不住了。
刺客又是一剑,血溅到长思脸上,她想挣脱开容疏的怀抱,想冲上去跟刺客拼命,可她挣脱不开。
“你可知道,她还说,想杀你是她自己的事,并非帮我的忙。容疏,听见了吗,你怀里这个女人说的。”
又是一剑。
容疏痛得闷哼一声,伴着衣帛和血肉撕裂的声音,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声音,但容疏的目光仍旧温柔,仿佛他不是在流血在失焦,而是在浅浅地等待长思的一句话。
长思慌乱地揪住他的衣服,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很绝望,心里有魔障般的纷繁绞痛。
不应该的。
“不要……不要再捅了,来人啊!”
她叫喊着,终于有人听见了,大群的侍卫往这里寻过来,那刺客眼见人来,终于慌乱起来,也不做多留,只拼命又在容疏背上刺了一剑:“木美人,我留你一命。若是将来愿意投靠我,我也是接受的,毕竟,”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画,“貌比洛神嘛。”
瞬间翻身没入夜色。
长思满眼的血,容疏见刺客走了,手终于松下来,然而此时却是长思抱紧了他,喃喃道:“你别松,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会到的。你是皇帝,他们会救你的,你别松。容疏?”
容疏大约很疼,但他不想整个人压在长思身上,于是固执地撑起一只手臂:“我一直知道你恨我,但是没办法,我不舍得放你走……现在想想,大婚当日,我也曾拥你入眠,即便再多怨憎,你我也是夫妻。值了。”
长思茫然失措,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她摇头,拼命摇头。
她恨,却也觉得疼;病态的痛快,又心有不甘。
容疏又道:“我方才折返,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怎样恨我,哪怕你杀了我,你此生也永远逃不出我的身边,你是我的人……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你一命,如今恩怨该相抵,你别再……恨我了。”
侍卫奴才们都已经赶来,长思怒吼:“愣着干什么找太医啊!”
“画……我真的画了很久,你收好,卷轴里,有我想说的话。”
这是容疏留给长思的最后一句话,长思看着满地的血,突然想到自己那日穿着火红的嫁衣走近长宁殿的那一瞬间,红帐红烛,这个帝王,给了自己一场寻常人家的婚礼。那夜梦魇缠身,是他抱着自己入眠。
长思那点摇摆不定的怨恨终于突然消散,只觉得没来由的心痛,很痛。
不明所以,他说了从此恩怨相抵,原本已经没有什么了,可为何要心痛?
她听不见周遭人的悲鸣,自顾卷起画卷,看着容疏被人带走,宫里人都披麻戴丧。
这就是,他死了?
霸道,专横,清俊,温柔。一个人,一条命,夫君,帝王……容疏,再也不能够看见了?
这就是,她日夜所思所求的结果?头痛到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