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夹着范纯礼就往州学走,茅修远看他们是往州学那个方向的,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你这臭小子,趁我不在不知道又疯成什么样子了,在家里有没有给我好好读书?”范仲淹眉毛一横,神色冷峻地说道。
“爹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读书人的事儿……能叫疯吗,那叫劳逸结合。而且我学得可认真啦,不信回家问我娘!”
“真的吗?”范仲淹斜睨着范纯礼,一脸不信的样子。
“真的!”范纯礼给他盯着发了毛,不满地嚷嚷着。
“读书者当观圣人所以作经之意,与圣人所以用心,圣人之所以至于圣人,走的时候给你布置的作业是论语,那么你来解解看‘吾不试,故艺’这句话。”
“嗯……它是意思是……我不曾被国家任用,所以学得了一些技艺。”刚支支吾吾地说完,范纯礼就被老范狠狠地敲了下脑袋。
“跟你说了多少遍,读经义不能光是晓其文义,更重要的是求其意,去揣摩圣人的思想。来,现在你再解一遍。”
范纯礼眨了眨眼,费尽了自己以前所有写议论文的功力,思索了一阵才绞尽脑汁地答道:
“国家选拔人才任用,自有国家的标准;各人被国家选用,自有各人的机缘。
但是,作为人才,不为国家所用,并不意味着就不能为国为民作出贡献。
胸中但有韬略,舒展便是乾坤。在朝可为将相,在野亦为人杰。朝廷不可为,自有可为之处。
李白云:天生我材必有用。有些人才慨叹生不逢时,实际上这是狭隘的观点。自己之才,自己不用,谁复用之?”
范仲淹听了小范作的解,老怀甚慰,满意地捋了捋自己胡须,又考校了范纯礼几句经义。
而此时茅修远跟在范仲淹父子俩后面,整个人都傻了。
虽说吧,睦州处地偏远,州学水平也就一般般,但他很确信同龄人里头他书念得最好,连刚调走的那位知州家的衙内都比不上他。
所以茅修远一直有一种蜜汁自信,认为就算东京这些繁华之地的夫子教导有方,自己也不见得差到哪去,他现在正信心满满,准备过些日子就去考童子试。
可是现在听了范仲淹与范纯礼的对答,茅修远觉得自己简直没学过他们说的那些句子!
不就是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吾不试,故艺”吗,这小子怎么能掰扯到国家、民族、取官之道的?
这些自己也不是答不上来,超常发挥应该也能想到。
可后面这几句话,“在朝可为将相,在野亦为人杰”真的是一个小孩子说的吗?一个没有什么阅历的小孩会想到“朝廷不可为,自有可为之处”吗?
茅修远不知道范纯礼的脑回路是怎么样的,他只知道自己可能这辈子都说不出这种豪放不羁的“宣言”。
看着被老范夹在腋下的范纯礼,茅修远突然在他身上看到了太白的影子,那位生性不羁的诗仙就大概就是这样罢!
而且一想到范纯礼现在满打满算才四岁,茅修远顿时像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感觉自己这十年白活了。
就好比是一个大学生正绞尽脑汁地做一道高数题,旁边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学生三两下就把题目给解出来了。
范纯礼答的这么好也就罢了,为什么范公你会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啊喂!难道四岁经义解成这样不应该夸赞一下吗,真就一点面子都不给本学渣留啊!
进了州学,范仲淹把范纯礼丢在一旁,跟州学的教授和几个直讲开了个小会,粗略地探讨了一下整顿学风的问题。
知州想要抓一抓睦州的教育工作,底下的教授跟直讲自然是一百个支持。范仲淹身上都是泥,也不怎么方便,草草地约好了明天开会后就带着范纯礼回家了。
州学的教授看茅修远也在院子里站着,整个人像是发现自己秃头的理工科少年,蔫耷耷的,没点精神。
教授最紧着这个三好学生,不由关心地问:“修远,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茅修远把事情这样那样地一说,神色沮丧得很。
教授一听,也觉惊异,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此子竟恐怖如斯~~”
范纯礼:作者,说好的历史小说怎么突然串味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