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道二年春,太后驾崩,仁宗亲政,召范仲淹入京,拜为右司谏。
此时已经快要入夏,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投射下来,在东京开封府的城墙上印满了铜钱大小的光影。
城门处负责检查的卫兵有条不紊地核验进城者的身份,此时一辆牛车辘辘地跨过护城河,驶向陈桥门。
车上坐着几人,一个一身正气的文士,一个挽着妇女发髻的妇人,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仍风姿绰约。
其余的倒是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而最小的,也才三岁而已。
这一家人是从陈州调任回来的,文士自然是前面提及的范仲淹,去年都在陈州担任通判,干的活儿差不多算是副市长,可视为知州副职,但有直接向皇帝报告的权力。
而老范之前因请求太后还政仁宗,为太后所恶,只好申请外调,先是在河中府担任通判,后来又调任陈州。
虽然被现在的太后的嫌弃了,但是老范依然不改忧国忧民的本色。处江湖之远,却仍然介着通判上达天听的职权,不停地上疏议政。
当然,摄政太后很不喜欢老范,所以老范这两年的上疏一条也没有被采纳,但是在仁宗面前刷足了好感。
仁宗觉得老范不仅之前帮自己说话,还是一个劳动模范,因此在心中大呼“老范,好人啊!”
于是仁宗一亲政,就把心心念念的老范调回了自己的身边。
而范仲淹第三子范纯礼,此时不过三岁。当然算上前世年龄的话,范纯估计就二十了。
范纯对于穿越到范纯礼身上很是无奈,走在大马路上还能踩个窟窿掉进去,一醒来老爹就变成了范仲淹,名字还多了一个字,变成了一个婴儿。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哦,现在倒是变成一个真正的孩子了……范纯觉得做范仲淹的儿子压力还是挺大的。
不过幸好他上辈子还有一个哥哥,父母也有人照顾,而他是母胎solo,虽然不能算是无牵无挂,但是对于穿越这件事,也是坦然接受了。
刚刚出生的时候,范纯礼还是混混沌沌的,不知道是小孩子的身体就是这样还是时空旅行的后遗症。
后来他的意识倒是越来越清醒,但可能受到了这具身体激素分泌的影响,又或者是小孩子神经没有发育好,范纯礼觉得自己变幼稚了好多。
范纯礼的大哥范纯佑今年已经十岁了,他还有两个姐姐,都比范纯佑小。
而他的二哥范纯仁今年也才六岁,家里除了范纯礼就是他最小。因此范纯仁也就成了他学习的对象。
毕竟他根本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也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干些什么。而且他二哥也只比他大三岁,对于小孩子来说已经很长了。
范纯礼也只好摸索着前进,免得表现的太超前被当作神童,又会生出一大堆麻烦事。
到时候肯定要被各种大佬围观,还要被逼着学习什么的。上一世他父母对他管束的很严,所以范纯礼现在只想好好的享受童年。
而且古代人多少有些迷信,比如韩大佬,虽然强烈反佛,但还是写了《祭鳄鱼文》这种迷信色彩浓厚的文章。
所以范纯礼有些害怕自己被当作妖孽附身,然后被道士之类的人驱邪,导致自己一命呜呼。
每次他父母教他些东西,他都会开始不一样的哲学三连:
这个我会不会?
这个我应不应该会?
这个我应该会多少?
老范给他开蒙的时候,他就乖乖地跟着学,不过学到的东西他也就露个四五成,省的长大了和他的大哥范纯佑一样。
范纯佑小时候就特别聪明,老范还写信给他的老上司晏殊写信夸他,而晏殊也觉得他“性英悟自得”,一直被老范寄予厚望。
看着大哥天天被范仲淹逼着读书练字,范纯礼表示不能向他学习。
虽然他历史高考完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是他还是知道他爹以后是要做宰相的。
宰相是什么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以后就是全大宋最牛逼的二代,他爹就是朝廷第一大佬的那种。所以范纯礼一下子就放飞自我了,只想过吃喝玩乐过纨绔生活。
当然现在的范纯礼记忆还有些混沌,忘了他爹因为庆历新政当了一年半宰相就被贬了,后来还死在任上。所以其实他的官二代梦想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但现在的范纯礼还没想这么多,他只是小心谨慎地学着大宋普通话,不敢一下子学会太多。每当他的母亲李氏着急的时候,他才像挤牙膏一样往外吐两个字。
不过或许是因为被憋得太久,他一岁时第一次讲话差一点就翻车了。
当时李氏指着逗着他玩的大哥范纯佑教他说:“这是大哥。大~哥~”
范纯礼模仿着大宋的口音缓缓地念到:“大~哥~”
李氏实在是有些惊喜,因为一般的小孩子不到一岁就已经牙牙学语。可不管李氏教了多少遍“爹爹”“娘亲”,此前范纯礼只会像憨批一样傻笑。
范纯礼有时会翻开书认繁体字,在李氏眼中他肯定是不识字的,加上范纯礼不爱哭也不爱闹,每天就坐着对着书发呆。这让李氏觉得自己这个小儿子呆呆傻傻的。
不过因为是小儿子,李氏也因此更加疼爱他,想要将他教的像大儿子一样聪明。
所以当范纯礼喊大哥的时候,李氏喜出望外,觉得是自己平时的努力起到了效果,所以又开始逗他继续念“娘亲”。
范纯礼刚刚奶声奶气地念完娘亲,范仲淹就办完政务回到家中。李氏举起范纯礼的手向范仲淹雀跃地说道:“礼儿终于会说话了!”
之后李氏又和范仲淹说刚刚教了小儿子说“大哥”和“娘亲”的事情,俨然一副这是自己功劳的样子。
范仲淹一听平日呆呆的小儿子今天终于开窍了,也蹲下来逗范纯礼玩。
老范先是指着范纯仁,“大哥”
范纯礼也就顺着喊:“大哥”
“娘亲”
“娘亲”范仲淹笑逐颜开,又教范纯礼念到,
“爹爹”
“欸!”
时间仿佛突然静止了,其实也不能怪范纯礼也,他憋了太久没说话,听到有人喊爹就下意识地皮了一下。
范仲淹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愣在那里,之后板起了脸扭了扭范纯礼的耳朵,疼的范纯礼快要哭出来才罢手。又念了一遍“爹爹”。
范纯礼这个时候是不敢再调皮了,糯糯地喊了一声“爹爹”,这时老范才再次笑了起来,直夸礼儿聪明。
回想起这件事,当事人:“我现在就是后悔。”
之后范仲淹对于给他开蒙越来越上心了,不管平日政务多忙,雷打不动给他们兄弟三个上课。
之前主要是给他大哥二哥讲学,他就趴在桌边自己看书,老范虽然有时候会逗逗他,但是重心主要还是在他大哥二哥那边。
现在嘛......小范受到了他的重点关照。
范纯礼对于第一次开口说话就翻车了的事很是后悔,虽然这次占了老范的便宜,但是接下来小范也成功地拉到了老范的仇恨,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
在开蒙时被老范重点关照了一年后,范纯礼忍不住在心中呐喊:我还只是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