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课业之后，霍靖回到永安宫，便在偏殿见到了谢栎。
只是，没有谢湛的踪影。
“栎儿，阿湛呢？”霍靖有些纳闷。
谢栎皱着一张好看的包子脸，闷声道：“殿下，二十八叔病了，在京外别院休养。”
“前两天他还好好的啊？”霍靖越想越不对劲，拉着谢栎的手，又问道，“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宋内傅在向皇后殿下禀事，说得可能就是这件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我阿娘说了一句……”谢栎说得颠三倒四，“旬休那日，二十八叔跟几个同窗相约去城外赏秋，路上遇到一些从上洛郡逃过来的流民，结果就病了……”
霍靖眸色一沉。流民，传染病，这是瘟疫的节奏啊！
此时，却见皇后沉着脸走进了偏殿，身后跟着同样神情凝重的宋素华。
“阿娘，阿湛是怎么了——是疫病么？”霍靖忍不住问道。
皇后咬牙道：“是天花。”
天花！
霍靖心头一跳。
经过数千年的努力，在现代社会，天花病毒几乎已经被消灭，只有极少数实验室还保存着毒株。可是，在缺医少药的古代，这就几乎是必死之症！
怎么办……怎么办？！
“我已经派人去紫宸殿禀报皇上了。出现天花，绝非小事，必须严阵以待。”皇后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们在宫里，也要多加注意，万不能疏忽。天灾人祸，不可不防。”
霍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他满脑子都在回想，人类是如何战胜天花的。
皇后又吩咐宋素华：“素华，你通医理，靖儿和栎儿，还有这永安宫的安危，我就交给你了。这几日，先不要让他们去昭文阁，就留在永安宫。永安宫外面的事情，让敏华来处理。”
敏华，便是宋尚宫，宋素华的姐姐。
“谨遵皇后殿下令谕！”宋素华肃穆道。
皇后轻声一叹：“只盼这事情背后，不要有其他阴谋。否则，我还真担心……”
“阿娘！”霍靖脑海之中灵光一闪，“我想悄悄跟您说几句话。”
皇后微微一惊，随即淡淡一笑，道：“那你跟我去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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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母子二人走到内殿，屏退宫人之后，霍靖才认真道：“阿娘，您信不信我？”
看到霍靖如此模样，皇后心知霍靖定然有要事要说，便道：“无条件相信你。”
“阿娘，我所言，可能有些惊世骇俗，可是您一定要听下去。”霍靖努力回忆着曾经的知识，说道，“我之前机缘巧合，对天花有所了解。天花若是已经发病，在前驱发疹期可用桑菊饮，在发疹初期可用升麻葛根汤，发出脓泡时可用沙参麦冬汤。若是未发病之前，天花可以接种人痘或牛痘之法预防。人痘法，便是取已经发病的天花病人脓包的粉末，吹入未发病之人鼻中，待未发病之人出现相对轻微的天花症状，再加以护理，其病情会减弱许多，只是难免留下痘印；牛痘法，则是取用有类似天花症状的牛身上的脓包粉末，在未发病之人大臂上划开血肉，置入其中，待人感染生出痘后，更容易痊愈，此后便再不会感染天花。”
皇后听得极为震惊：“靖儿，你所言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霍靖肯定道。那可是人类数千年与天花抗争历史的浓缩！
“药方我会命人送回淮阳公府。只是，靖儿，你想过没有，种痘若要推广，绝非易事。”皇后慎重道。
霍靖沉默片刻，苦笑道：“阿娘，我知道……可是，我也害怕。阿湛得了天花，难道与阿湛接触的人就能全部幸免于难么？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此次淮阳公府无人损伤，难道以后就没有这样的可能了么？更重要的是，流民带来天花，必然意味着在我们目前还不知道的地方，已经爆发疫情。这世上还有那么多老百姓，他们缺医少药，如果一旦天花发病，他们就必须要等死。如果我不知道解决方法，我还可以置身事外；可是，我知道，我不能不说。那么多人命啊……”
他从不否认自己的自私。
然而，在这么多鲜活的生命面前，他来不及只考虑自己的私心。
他想保护自己的亲人、朋友，可是他也不能就这样无视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
皇后却笑了：“靖儿，我会交待太医署，将你所言尽力实现。”
她发现，自己的儿子心怀天下，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支持。
霍靖如何有这些想法，并不重要。倘若他真的是生而知之者，真的是她父亲所言的天命之子，那她只会高兴，只会为自己的儿子骄傲。
“谢谢您，阿娘。”霍靖深吸一口气。
太医署是太常寺官署，皇后虽为后宫之主，想要让太医署为天花之事出力，却也还是要费些心思的。
皇后没有问他如何知道这些，就这样信了他。他真的——十分动容。
霍靖想了想，又道：“阿娘，当务之急是救人、防治并重。太医署解决理论之道，但是预防也不可不多做防备。”
皇后笑道：“你这思虑得让下面官员都不必再动脑子了，自有地方官来处置那些事情，便是你在这里长篇大论，此时也传不到他们耳朵里去。”
“是我多想了。”霍靖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可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毕竟，就算没有他的建议，中华民族不还是能够绵延五千年不断绝么？
“宫里会不会有人借此生事？”霍靖又问道。
天灾固然可怕，人祸却更加触目惊心。
皇后虽然正位中宫，母仪天下，但是宫里总有很多人想要对付皇后。
皇后淡淡一笑：“靖儿，放心。尽管殿中省和内侍省并非我一言堂，可是内官所属六尚二十四司，皆以我号令为准。纵然有几个野心家，也不会翻出天去。”
从王府到太子府再到皇宫，她也是经历了诸多阴谋阳谋之人。即使杨太后别有用心，卢德妃、王昭仪等人野心勃勃，她也不是全然毫无防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