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教导团一共拥有五、六门迫击炮，六十多发炮弹，这对穷掼了的张来虎来说，几乎等于富得流油了。他和李宝元把所有的迫击炮都布置在距离大院三百米远的地方，手把手地指点着柳浩达如何粗略测算距离，如何校正方向，如何根据弹着点来计算弹道，等等。这些理论知识枯燥无趣，李宝元听得脑袋都大了。他不耐烦地说：“政委，你别和我说这些，说了我也不懂。等会放炮的时候，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跟着你做多了不就会了？”
张来虎一想也只能这样，自己专门上的炮科，学了好几年呢，李宝元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学会？
张来虎把所有的迫击炮都调整好了，一声令下，充当临时炮手的李宝元和其他七名战士，立即放炮，炮弹像一群黑鸟一齐飞进了大院，“轰轰”几声爆炸，大院里浓烟滚滚尘土飞扬，显然已有房屋被炸塌了。张来虎略略地调整了其中的六门迫击炮，李宝元照着葫芦画瓢，调整了其中的两门，张来虎检视了一番，点点头，竖起了大拇指。李宝元高兴地把那几名战士都赶到一边去，自己挨个发射炮弹，炮弹一发连一发地飞向大院，接二连三地爆炸了。
就这样，张来虎和李宝元一连打了四十八发炮弹，整个大院基本被夷为了平地，大门也早已被彻底炸塌了。李宝元兴奋得手舞足蹈，张来虎也觉得非常过瘾。
张来虎突然想起柳浩达刚才嘱咐的事情，连忙止住李宝元：“坏了！忘了先炸后院墙，团长嘱咐过的！”然后，他快步上前，调整了一下角度，亲自拿起一发炮弹，发射出去，炮弹越过大院，直接命中了大院的后墙。张来虎满意地点了下头，命令李宝元，把这几发炮弹都打出去，就用这一门炮。
“咣咣”地连续几炮后，张来虎止住李宝元：“行了，今天过够瘾了！不能都听团长的全打光，留下几发炮弹压箱底吧！”
大院里面还弥漫着烟尘，张来虎下令冲锋，大家抽出大刀，从大门炸开的豁口子冲了进去。院子里面到处都是碎砖破瓦和鬼子的残肢断体，张来虎率领一个连的战士逐个搜索，他心里很清楚，这么狭小的空间里落入这么多炸弹，貌似已经全覆盖了，但由于每次打完一轮炮后都需要重新校正，这其中的时间间隔对于那些战场经验丰富且冷静沉着的鬼子来说，可以比较轻松地规避炮弹。也就是说，一定还有活着的鬼子！
张来虎猜得没错，活着的鬼子的确有，但人数并不多，总共也就六个鬼子。他们坚持到最后，正在绝望时，没想到后院墙被炸塌了，于是争先逃了出来。不料柳浩达正手握大刀等着他们。
这六个鬼子“哇哇”地叫着，端着步枪冲了出来。柳浩达什么也不说，冲上去就是一通狂砍，转眼间劈死了四个鬼子，剩下两个鬼子一个向西跑去，另外一个则挺着刺刀向柳浩达刺来。柳浩达冷笑一声，身子稍稍一转，一刀便结果了他。然后柳浩达追上那个向西跑的鬼子，一脚踹到了他。不料那鬼子翻了个滚爬起来，跪在地上高喊：“我投降，八路军优待俘虏！”正是那个翻译兵细川优树。
战士们都感到很好笑：“八路军优待俘虏”怎么从鬼子口里喊了出来？
柳浩达冷哼了一声：“怎么又是你这个软蛋孬种！”
这时张来虎从大院穿过炸塌了的后墙走过来，见状什么也没说，他向后面挥了挥手，两名战士押着江由川过来了。江由川是一名老兵，擅长躲炮。他很快就发现，八路军操纵打炮的炮手水平极高，炮弹是从前逐渐向后延伸的，既精确又有规律，明确了这一点之后，江由川便指挥着士兵和他一起躲炮，但士兵们大都被罕见的炮击炸蒙了，没有几个肯听他的。炮击结束，江由川就趴在地上装死，没想到教导团因为在平型关吃过大亏，此后规定，打扫战场时一定要注意鬼子伤员和尸体，不要试图救治鬼子伤员。于是，战士们每发现一具鬼子尸体，都要反复查验。江由川浑身上下完好，身上只有尘土没有血迹，不像是尸体，便有一名战士们用刀尖去扎江由川的腿，江由川扛不住尖叫起来，战士们把他抓了起来交给了张来虎。张来虎看见他的少尉军衔，怀疑他就是那个临时中队长，便让战士们押着他出大院来见柳浩达。
柳浩达一见江由川，便厌恶地皱起了眉头说：“我不是说过吗？我不要俘虏。”
张来虎说：“团长，这是个尉官。”
柳浩达冷笑道：“尉官就不是畜生了？张政委，你是不是又要大发你的菩萨心肠？你忘了我刚才怎么说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的？”
当着那么多战士，张来虎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涨红了脸喊道：“你别这么恶心我行不行？团长！我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可是，这个鬼子已经放下武器了，他现在完完全全是一名俘虏，咱再怎么不要俘虏，总不能把他给杀了吧？那样的话，咱跟鬼子有什么两样！鬼子没人性，咱八路军难道也没人性？”
柳浩达铁青着脸不说话。
几个战士见团长和政委僵起来了，便有些不知所措。半天后，便有两个战士把江由川和细川优树拉到外面的空地上准备处决。两人见到战士们挥动着明晃晃的大刀，早吓得浑身筛糠了。细川优树不住地大喊：“你们……你们八路军……八路军不是……不是说优待……优待俘虏吗？”
战士们又好气又好笑，一个战士说：“这畜生还挺懂八路军政策呢。”另一个战士说：“是啊，我们八路军是优待俘虏，可是你俩不是俘虏，你们他妈的就不是人，是畜生！不，连畜生都不如。”
细川优树还是不死心：“你们……这样做……这样做……违反了……违反了日内瓦……日内瓦公……公约！”
战士们一愣：“什么？日恁瓦？日恁奶奶瓦！这个畜生还骂人哩。”
细川优树赶快分辩：“不是骂人！是公约，日内瓦公约。”
一名战士好奇地问：“日恁瓦是什么玩意儿？”
细川优树赶紧解释：“《日内瓦公约》保护战俘，不允许交战国杀害对方的战俘。”性命攸关之际，细川优树竟然变得口齿流利起来。
战士们勃然大怒：“什么破日恁瓦！日恁奶奶瓦！你们这些畜生杀国军战俘的时候、杀我们老百姓的时候怎么不日恁瓦？现在轮到你这个畜生了你倒日恁瓦了！”说完，举起了手中的大刀。
突然，有人大喊：“慢着！”是柳浩达的声音。
两名战士回过头来，柳浩达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听政委的吧！政委说的对，鬼子没人性，我们不能没人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