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领扣,徐无忌再次忍住叫扎啤的冲动,点上“千禧年”让自己冷静下来。
余光一扫,他顺手抄起桌上的空铁盘,将飞溅的茶水尽皆挡下。服务员汗渍黏衣,油脂满头,甩着肥臀挤过逼仄的走道,三两下便把水杯送上各个饭桌。
徐无忌用铁盘将茶水推开,这才继续吸烟。周围喧闹如潮,杯盘狼藉,沸腾的锅水与二手烟交织,痰涎混着汤菜酒水淌了一地,墙上终日累积的油垢取代腻子粉化为新的涂料,就连灯管都是一片白一片黄。
数十桌九流闲人塞满了百来平的火锅店,将闷热,混乱,异味烘托的淋漓尽致,这样的景象在自由区随处可见。
尽管环境恶劣,徐无忌仍旧吃的满意,只有自由区这藏污纳垢的场所,才能让他得到片刻的安宁。
付过帐,徐无忌来到街上,呼吸着稍显干净的浑浊空气,这才向目的地走去。
那辆皇家复古级机动车早在进入自由区之前便停好了,徐无忌才不想回头被言笙那白痴一顿臭骂。
不远处又有一波流莺在搔首弄姿,见状徐无忌赶紧绕道而行。这儿的女人可不会跟你含蓄,好几个仗着机械义肢肆意纠缠,他拼着衣角被扯烂的代价才得以幸免。倘若再来几波,没到目的地,他恐怕就得袒胸露乳了。
时不时还有扒手盯上徐无忌,这些家伙可不是偷东西那么简单。早先徐无忌初到自由区时,一个不慎便入了套,不知何时被人塞了麻古,事后被一伙人围住,说他拿了货没付钱,那架势,就想把他给吃了。
所幸徐无忌带了防身器械,他也没逞能,给对方台阶后把事给了了。随着慢慢熟悉自由区的状况,徐无忌也渐渐如鱼得水,对于这里的各路帮派团伙都有了应对的心得体会。
作为变革战争后最早设立的城邦,乌托邦有多繁华,背地里脏水就有多深。徐无忌并不痛恨这样的现状,毕竟自己也是依赖这种阶层差异度日的。
大约来到目的地附近,映入徐无忌眼帘的是一家游戏厅。破烂招牌旁歪斜着老旧的电子屏,半闪不亮的液晶分子排列组合,展现出色差显著的画面。血腥与暴露在光线变化中刺激着交感神经,门口不少小孩儿明显变得亢奋起来。
拒绝了他们借钱的请求,徐无忌走近大厅,来到吧台工作人员面前。
“一蓝盾十点,一百蓝盾开会员打九折。”
“不够刺激。”
那人这才抬头,打量着徐无忌的眼珠有些游移。
“雷鬼介绍的,槟榔配酒,永垂不朽。”
服务员收起了猜疑,只有同雷鬼吃过饭才会知道他的恶癖。
“第一次来,现在营业么?”
“最近有新货,赌狗闹得凶,提前开张了。”
他带着徐无忌往吧台侧后方走去,深处有一道趟栊门。敲打铁栏,门后的帘布随之掀开,服务员向里面的人示意,后者按下开关,横亘门框的趟栊这才移开。
“这是雷鬼介绍的。”
“火点?”
“噱锒的水码子罢了。”徐无忌打断他们的对切口。
俩人微臊,便也结束了交谈。
把关这人确认游戏厅一切正常后,关上趟栊落下帘布。
在他眼神示意下,徐无忌无奈地掏出终端机,在对方捞起袖子的臂膀上一扫,便支付了五千蓝盾。
“不知道雷鬼跟你说了没,再强调一遍,不要试图偷拍,不要携带危险品,也不要靠近笼子。”他从书架上摸了一枚硬币,扔给了徐无忌,“具体交易里面有人负责,谢绝讨价还价。”
然后他将手掌摁在书架侧板上,约莫三秒,随着低沉的嗡嗡声,书架挪移了几米,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这人朝里面吹着响哨,或急或缓,想来是接头暗号。直到对面也传来声响,徐无忌才被示意可以进去。
随着身后书架的缓缓合拢,漆黑的甬道里似乎依稀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喧沸。当徐无忌走至尽头,怪异的酸臭味扑面而来,耳膜也清晰地接收到狂吠与嘶吼。
招呼徐无忌出去后,接头人将大门一合,光滑的石墙上不见丝毫罅隙。
直至此刻,徐无忌才正式观览到“魆煞山”的真容。
铸铁的穹窿顶笼罩于十尺高空,内层雕刻着各式狰狞的变体野兽,由上而下分割了三层,周围布置数百个呈阶梯状的观看席。
十六根朱漆大梁以八角之势复合矗立,将每层平台分为四个开间。十二片场地上,各种飞禽走兽兽性迸发,上演着最原始的搏杀与猎食。人群随之嘶吼而癫狂,潮红与惨白在脸上不断变换,昏沉的灯光下,无数双亢奋的眼珠在斗兽之间巡视,大起大落的刺激于血管中奔流。
屋内扭曲的百态景象,与山墙上的丹青彩画形成鲜明的碰撞。
将视线从单面镜收回,徐无忌看着手中的硬币:鹿角豚身,猿掌鲤尾,虎首蛇眼,腰缠云雾,玷染着污言秽语。
这便是“魆煞山”的标志——魆,擅虚耗钱财。
接头人收起硬币,见徐无忌的着装后,态度也随意起来。
“就你一个人,老板放心?”
“就是不清楚,先探探路。”
那人随手一挥,向徐无忌展示起后台,“咱们这儿上百只变体兽,可都是从荒野抓回来的,兽性未泯,嗜血的很,你老板扛得住?要不先订一只,我们训好了你再提货?”
徐无忌挨个打量着脉冲囚笼,不甚在意,“那就看他的命硬不硬。”
“哟,口气这么冲?”
“只要货好就行。我拿钱他提货,钱货两清,不包售后。”
那人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那就是羊牯啊,随便整一只卖相好的不就行了?”
“我也不能砸了自己招牌。”
徐无忌大致看了一遍,不得不承认,自己啥也没看出来。
“麻烦帮我叫一下负鼠,就说是雷鬼的朋友。”
“老付啊,也行。”那人明白徐无忌已经有了中介,便不再多费口舌,“他那对招子没的说,你等着。”
徐无忌留在原地,发现周围的确有一些纨绔子弟在挑选变体兽,身旁的推销员口生莲花,很快金主的情绪便被调动起来。
这些大水喉,可比外面的赌狗更能榨出油水。
“不好意思啊兄弟,老付这会儿没在,要不……”
“那我先看看。”
“也行,有事招呼就行。”
之后,徐无忌独自一人流连四处,瞅了半天无果,加之外面沸反盈天,他决定到远处的看台一睹丑态。
后台事先备了些座,徐无忌登上第二层,找了个东南角靠近前排的位置。
乏了的顾客零零散散地看着台下变体兽的厮杀,颇有兴趣也可以下注试水。
“有钟意的么?”邻座的男人许是有些无趣,向徐无忌搭茬。
“没呢,我一外行也看不出名堂。”
“那来这儿寻开心呢?”
“讨口嘛,汤水也能当饭吃。”
“掮客?”
“也没差,渡鸦。”
男人转头盯着徐无忌,有些感慨,“都不容易啊。”
徐无忌摇头,不置可否。
男人低头看了看终端机,思索片刻,继续搭话:“我常来这儿,要不给你介绍点人?”
看台下,凶猛的翅虎俯身与三只刺尾犬遥相对峙。远处尚存的烈兔缩在砂岩后,其它同类的尸体遍地抛散。
“约的人有事,等会儿吧。”
男人眺望后台,魆煞山的员工正殷勤地招待客人。
“这样啊,那就等等吧。”
话头一断,看台又恢复了平静。
“话说渡鸦是什么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