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影半夜醒来,闻着自己周身的香,感受着脖颈处喷薄的细微凉意,以及腰上沉甸甸有些凉意的手臂,她转了个身看着床上睡相迷人的那个人。
月光隐匿着,透出丝丝缕缕的暧昧,她撩起他额间碎发露出他光洁的脑门。清俊冷傲的眉眼在她的手中像一个故作高傲的孩子,笨拙又可爱想嘲笑他的拙陋又想守护他的那份执着。
她觉得诱人,一口吻上他的眉心。
荼蘼被这轻微的动作瘙痒了一下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那双往日冰冷的眼里此时是迷蒙的水汽,透着欲望般迷离的看着周影:“嗯?怎么了?”
周影被看得脸颊发烫,不好意思的别开脸觉得得说些什么又转过脸:“你……记得影吗?或者说你记得钩吻吗?”
真是好会说话啊,场面一下子就尴尬了。
荼蘼面露不忍,然后别扭成了个奇怪的样子摇了摇头:“以前的事情你知道了?可那时候我不认识你。”
荼蘼的神籍一生似乎都在寻找这一片残缺不全的灵魂,他每天都会扒开一群群的鬼魂来问孟姑娘:“她可曾来过?”
周影记得了太多,还记得眼前荼蘼永远也无法知道的历史,那几乎可以忽略掉的,不会再有别人知道的故事。她总有一种感觉,仿佛死在眼前人怀着是一件很舒服的享受。
其实万蚁嗜心不过如此,只是她到今日才有所领会,是不是太晚了?
他突然抱住她,对她说:“那里会疼吗?”
“……”
“肯定是疼的,我帮你揉揉。”那个枯瘦的脸上暗淡的毫无光辉。
“荼蘼,我也是神!嘶~”周影不懂他那感情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的对她。
“你不想负责吗?”荼蘼看着她的目光里写满委屈与怨怼。
周影想起来一幅画,她进入过其中真真切切感受过的地方。
她去时,只觉山色烂漫红英飘飞,雪下的很大,可是明明是七月署中哪里来的红枫?哪里来的大雪?哪里来的生机?明明该是一座死城。
山的最高处有一座宫殿,简单却雅致,清冷还富贵。
山色如火,殿内院中一棵桃树却开着白花,花形像梨花却比梨花娇艳,比桃花清烈,枝头挂着红丝线像雨落下,如红红的血雨。
殿内有一人抚琴,琴声哽咽如困军之势,刀枪声鸣,冰破火灼,杀的人寸步难行,围的卿水泄不通,倜然琴音一滞,见花落纷纷,柔情似水难舍难分,珠珠凄吟,弦弦心痛……
琴音未止,孟姑娘便是再也听不下去,脏腑翻涌烧灼难忍,琴声虽美,却福薄难寿。
何其悲苦,何其落寞。
这一脚踏入只觉浑身一震,她看到荼蘼身侧正倚着一位美人,那美人娇艳惑人还带着清俊雅致,真是之前荼蘼来到无尽客栈时怀中抱的尸块?如今怎么好端端的活着?
“……她?”
再看荼蘼依旧是形销骨立,白衣穿在身只显得更加瘦弱,仿佛这殿中的一阵凉风就能把他吹走一般,明明穿的厚厚实实却还是显得单薄,倒是那个身侧的美人靓丽精神到比他像个活人。
那日孟姑娘还迷惑的问,哪个是死的哪个是活的,他就指着这个白衣曰鬼,指着那个红衣谈人。
可白衣不是鬼,红衣也非人……
可那日她活在白衣的鬼身上,他爱抚的不是她。
“……今日他们也不愿给我,这火色山是我唯一的念想了。”荼蘼知道地府定会将这一方土地抹除,早该抹了,他们早就给他制造好了,只要一把山火,从此再无火色山,只有焦土与废城葬在山川之下,耳然又将有一片新的天下与江山在此崛起,踏着前人枯骨快快乐乐的成长、死去……
“大人您是神,理应顺应天律。属下秉公办事,大人莫要为难。”孟姑娘对谁都可以极好,也可以极坏,她向来无情意无真心,一颗心来者分分便就没了,她同情荼蘼够多的了,而如今秉公办事这同情虽更重却也无法看他任性。
“孟姑娘看见她了吗?”
“……”她明白这指的不是眼前而是那条玉桥上是否有这样一位女子走过,让她遇见。
“……”枯瘦的那张脸微支起唇角,轻按上琴,嘣的一声琴弦未断便见那枯瘦纸白的长指指尖弹出一滴血,染在琴弦上。
紧接着便有一双白皙葱指攀上他的手,抬起轻轻柔柔的给他吹着伤口,小心翼翼如视珍宝。
“这……”孟姑娘觉得神奇,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怎么可以如此细致的活动,那神情哪是个死人,明明像个……是了,像个亲和可人的爱人,像个温柔细腻的恋人,唯独不像这张脸的主人会做的事,这张脸妖媚又清俊挂着冰雪与火热是难有这种柔情的。
“她死了!她说过她会陪着我,烦的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粘得我夜不能寐,朝不见夕。她却还是走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就留下这一堆残破尸骨流我伤心。”荼蘼觉得这个柔情如水的木偶像炭火一般,美丽的令人向往,却烫的人肌肤溃烂黯然神伤。
“我把她一块一块的泡进独制的酱缸里,让她的骨头、血肉木化,皮却是弹的是软的,再一块一块接上用针缝起来,连劲也不敢用怕大了她会碎掉,怕小了她会裂开……呜呜……”他在哭,再也说不下去了,像是要把所有工序都讲清楚好让自己被怜悯一下,给他个时间缓缓,让他能不那么痛些。他想要一个别人眼中的观点,问一问是不是她不会回来了,是不是她其实早死透了。
可是他想要的不是答案,更像是想要一句像极了答案的安慰,安慰他,她还活着等你去寻她。
她眼前的荼蘼和那个立于尸山血海的恶鬼之神分开,渐渐的不能重合。
那时候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觉得他也该是个公子般的潇洒人物,可是只有极少人知道卑微如他不过是面不如心纯粹罢了。倒是很像这一个。
脑子放空了很久才回神,手中还在不停的忙活,靠着回忆作出个新的人偶。
做完一个新的人肉木偶,觉得倒是可以与荼蘼做的那个一较高下了,只是骨肉分开的交界处细节怎么也没有荼蘼做的漂亮。又开始研究其他花的形状。
“难不成世间还没有比荼蘼花好看的花了不成,还是自己的手不如人家的手指精细?”自言自语中又拿出在阴背山口捡的念毒花,看着这纯白色的花,竟是好看的有些不像话,一时间就开始研究花纹图案,这花自带纹路,只觉得这纹路细致精巧越看越有趣,越看越喜欢,越看越不想松手去看一眼别处。
“哦,这花毒就毒在这纹路上!果然是朵绝花,香味凝神,花纹迷幻成境,是心毒,中毒深浅全都在自己的经历,难熬的是梦魇,快乐的便是享受。怪不得……吐了那么多血真是可怜。”
孟姑娘把念毒花的花纹记下,然后封在收藏的花格中,她心里喜悦又多了一种稀奇物,倒是可以研究些新的东西出来。
她想着该怎么利用上这些小东西改善人偶术,不自觉地便走到一排酱缸前,里面全都是尸块,被分得整整齐齐,有少女的纤细腰肢,有少年的清秀眉目,还有成年的男女,可是没有老人的,老人的皮骨都松软的快要还给阴间的塑娘娘了,根本没办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