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拉近期都没有出现在红崖区的攻防战中。
他正顶着葛文富恩提斯的名字,在西南三省举行个人巡回演出。由于演出持续走高的票房和评论,原定西南三省的行程还未结束,葛文已经收到来自西南三省外甚至帝国境外自由市一些剧场的邀约。
如今的葛文是乐坛一颗冉冉升起的超新星。
除了他卓绝的技法和“作曲能力”,葛文的英俊相貌和神秘背景也为他的受欢迎程度增色不少。
葛文的公开背景是骑士后裔,祖父那辈失去领地,到父亲那辈因为付不起士籍税,连这最小的贵族头衔也被收回。
关于他背景的另一种传闻是:葛文原名葛拉,是苦盐城的一名黑帮成员兼男妓。
落魄英俊的骑士后裔,危险性感的黑帮成员,其实两种背景都增加了葛文的吸引力。
西南三省许多有闲阶级家庭的少女、少妇为他疯狂,当然他也不乏其他种类的追求者。
山巅城剧院,不经通传便推门走进表演者休息室的,就是一个50岁出头,胡须和头发修剪整齐,正装一丝不苟的中年男性。
葛文正在给自己卸妆。
表演者化浓妆是外海蛇人那里传到自由城市联盟,又从自由城市联盟传到帝国来的风俗,如今帝国上点台面的表演者都要从俗。
中年胡须男并没有拿着一束花进来放下,再说些或暗示或明示的话。他轻轻关上门,问道:“装作另一个人很累吧?听说卡尔吉拉德还给你找了一个礼仪教师?”
葛文背对他,面向镜子,继续手里的动作,回道:“确实有点耽误事。”
中年胡须男:“他也是没办法,你正公开和他的女儿交往,又有外面那些传闻,他必须让你装得像点。说起露易丝,她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在这一切之前,我还曾将她考虑作儿媳人选之一来着。”
葛文:“那些传闻就是你们传播的吧。”
中年胡须男不太符合他雅致风度地呵呵一笑,道:“是啊,男妓,听说你以前对这方面挺敏感的?希望现在没那么在意,一切都是生意嘛,起码对我是这样的。”
葛文大致完成了卸妆,转过椅子,正对豪商安萨里沃果切克:“我不在意。”
安萨里被葛文那双彷佛空洞又仿佛包含太多内容的眼睛直视,产生了些许不适,他摸了摸胡子分散注意力,才道:“把祖鲁的脑袋裱在壁挂盘上送回来是你的主意吗?兽人也是智慧生物,这么做未免太野蛮了。”
47不觉得互相屠杀以及相关的尸体处理有野蛮和文明的区别,只有必须和浪费。对尸体的侮辱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确实是一种浪费。更好的方式是摘取能用的器官,吃掉剩余部分或者用其肥沃土地。吃掉尸体时需要避免同类相食,以防止朊病毒传播。
对祖鲁头颅的处置是卡尔吉拉德的恶趣味。他一直觉得朗利对祖鲁的炫耀像是在炫耀一件价值高昂的收藏品,那么索性就把祖鲁做成一件收藏品好了。
“不是我。”葛拉简短否认。
安萨里作态拂胸,“那我就放心了,否则孤身到这里来见一个残忍的黑帮头子,我还真有些害怕哩。”
他是一个人进的剧院,但在剧院外有大批手下接应,且身上总价值接近十万金磅的装备为他恒定了法师护甲和假命术,同时让他能够连续瞬发治疗致命伤和任意门。
安萨里通过隐秘手段预约了这次会面,又用法术任意门赴约。卡尔吉拉德布置在葛拉身边的保护者/监视者就守在表演者休息室门外的长廊两端,却对长廊中突然出现的安萨里毫无所觉。
葛拉问:“你找我什么事?”
安萨里:“我来邀请你加入我们,我和朗利。”
葛拉:“在我占优势的情况下?”
安萨里微微摇头道:“是在卡尔吉拉德占优势的情况下。他不会将女儿嫁给你的。”
葛拉静静看着安萨里,不说话,等待他的下文。
安萨里却突然转移了话题:“我从小就一直非常讨厌穿正装,讨厌那种拘束和压缩的感觉,以及它所代表的绝不应该是我一部分却出现在我身上的某种特质。但在像我这样的家庭里,不止礼拜日,平常一个男性儿童也是必须身着定制正装的。我几次偷偷将正装弄坏,我的父亲就为此惩罚过我几次,于是我妥协了,呵呵,毕竟我也一直是个容易妥协的人。”
“当我终于掌握了家族的权力后,一个长久以来的小小渴望居然没有被忘记,那就是抛弃令我感到拘束的正装。”
“土牙人的传统大罩袍、法师袍、蛇人的光羽衣,都是舒适、美丽又昂贵的服饰。但我发现,当我穿着它们与那些地位与我相等的人接触时,总会遇上怪异的眼神,当与比我地位高的人接触时,那种怪异眼神或者更加肆无忌惮,或者有人会直接问我为什么不穿正装。”
“于是我又妥协了,穿好正装,修剪胡须,成为今天站在你面前的形象。”
“这并不简单是同辈压力或约定俗成与个性的冲突,而是一种排外规则的设置。我们是有地位的,我们并不希望他人得到与我们相同的地位,于是我们设置许多规则,希望把那些后来者赶开。如果我们自己人不遵守这些规则,那么也会被另眼看待,被排斥,最终自食其果跌落凡尘。”
“穿正装只是一条最微不足道的规则,任何一个法师、医生、律师、小官僚等都有能力置办一身不错的货色。其它规则还有名马、珠宝、宅邸、艺术上的爱好、慈善、收藏等等,即使这样很多人还是觉得不够。”
“所以如今的我们在某些方面越来越像曾被我们嫉妒、嘲笑、击败的贵族,也开始讲究起血脉、传承、底蕴。我们管一些人叫暴发户,哪怕四代以前,自己的曾祖父只是跟着大车团的捡尸人。我们捣鼓起自己的家族纹章,若将其中图案的含义与这些个家族的真正历史对照,简直是令人捧腹的笑话集。”
“然而,我们苦心维持的地位确实是很有价值的。哪怕自有资金上的数量级只差一个,甚至基本相同,我们与暴发户的力量仍是天壤之别。很多对暴发户关闭的门对我们开放,很多机会只对我们是机会对暴发户不是,暴发户只能使用自己的金钱,我们能够以低廉的代价调用别人的。我们能够指使警察甚至军队,暴发户只能指使自己花钱雇来的保镖护卫。”
“说到这里你也应该明白,为什么卡尔吉拉德和我们打一场关系身家性命的战争,连死亡的风险都愿意承担,却还要如此在乎女儿仅仅是交往之人的名声了。即使不提卡尔本来就是最把所谓血脉、传承、底蕴当真的那批人之一,单从现实利益考虑,你曾身为下等人的传闻也令他绝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你。因为这是一个太大的软肋,若被人利用,他就可能失去部分甚至所有‘我们’的特权。卡尔吉拉德对你许下这种无法兑现的承诺,恰恰注定了他会背叛你。”
葛拉耐心听完安萨里的长篇大论,问道:“那你给我的条件呢?”
安萨里从葛拉的表情里完全无法判断自己的说服效果,这令身为察言观色高手的他很不习惯,他只能清清嗓子,继续道:“我和朗利也不可能当真将女儿嫁给你,呵呵,尤其我还没有女儿。所以我给你一个现实的提议,成为我的部下兼合伙人。”
葛拉问:“就这?”
安萨里点头郑重道:“就这。”
葛拉:“拒绝。”他将椅子转了回去,丝毫不担心安萨里会偷袭。安萨里本身就是个精锐法师,还有一身堪称豪华的装备,但他准备的法术以及装备的侧重点都在保命上,绝不可能对暗影之剑造成威胁。47很清楚这一点。
安萨里有点岔气,他试图再说服一下:“我和朗利都承认开始低估了你,事实上,我们在获得术士秘药初代配方前,也收集过关于你的情报,现在看来那些情报的参考价值简直低得可怜。你对红崖的控制,对新术士秘药配方的保密,对那个异端术士的利用给了我们相当深刻的印象。你甚至还能说服最有阶层意识的卡尔,借他的势与我们对抗,真是了不起的能力。但你现在完全是为卡尔吉拉德的利益而战,其中一分一毫都不会是你的。跟着我们干,你无法满足这一代人里就成为我们一员的野心,但在一两代人之后,只要你和你的子嗣够聪明,一直做对的事……”
他停止了继续说服。
安萨里终于读出,葛拉是不会动摇的。
“那好吧,告诉吉拉德,我现在开始保持中立,他可以向我的渠道供货了。具体细节我会安排人对接,让他停止一个一个绑架威胁那些医生和治疗法师。野蛮,真的太野蛮了。”
他摸了摸胡子,用任意门离开。
安萨里没提他和朗利的打手打死打伤了不少只为混口饭吃的游医,不过他可确实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