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崖区从不以其居民健康长寿而著称,实际上卫生条件糟糕的红崖区还是好几次苦盐城大范围流行性传染病的源头。不过,在同一时段有这么多不同种类的恶疾病患出现,再加上他们先前都假装自己有相同或类似的疾病,就未免太不寻常了。
更加诡吊的是,在诅咒之屋附近设卡收钱的十来个底层帮派分子中,短短数日有三人意外死亡。一个被毒蛇咬死,一个酒精中毒死,还有一个掉进粪坑淹死。
如果说十几个大贼小贼消失在诅咒之屋使得47有了一点名气,赠医施药后它的名气又更大了一些,那么伪疾成真和意外死亡事件令47的名声在贫民窟如日中天。
红崖地区的街头巷尾,到处有人在小声谈论“来自术士的礼物”、“在诅咒之屋附近撒谎会招来厄运”、“光神降灾”。前者是最直观的认知,中间是试图梳理因果关系,最后则是直接归因于宗教神秘主义了。
纠结的是那些伪疾成真的患者和未遭意外的流氓,当初47所说的“不义之人必将遭遇灾祸,只有找到主,才能找到救赎的机会”并不深奥,他们此时都回想起了这句话,觉得或许应该回去乞求术士的原谅,但他们又害怕自投罗网。
这场风波还惊动了红崖的顶层人士,一场有关于术士的会议被召开。
红崖某处地下室里,正说话的是黑帮头目“胖子丘彻”。
“我派人去查过了,9日那天到红崖大宅的人里有9个得了病,10日去的有14个得病,后面几天渐次增长,这些也就罢了。最夸张的是16日那天,不知谁传的谣言说术士发现被骗,就要停止施药,结果大批蠢货唯恐去晚了赶不上,差点把红崖大宅的门都挤坏了,那天去的人随便咳嗽几声、跛着腿走几步,在自己身上抓几道红印子,也全都拿到了药,结果一共有186个得了病,186个!”
红崖大宅第一第二任主人相继死去,势力也土崩瓦解之后,胖子丘彻的帮派在红崖区单以人数论堪称第一,因此主动承接了走访调查的工作。他一向自豪耳目众多,先知先觉,在发现术士制作的药物对很多疾病有奇效后,他立刻派人去收购这些药物。同时打算将设卡的那些小流氓赶走换上自己的手下,垄断去骗药的渠道,然后每天去几个人,细水长流,直到自己找到可以直接拿捏术士的方式。
未曾想还没来得及操作,就发生了这么诡异的事件,在众人关注下,大家自然也发现了术士药物的灵验,再想垄断就是痴心妄想。
“你怎么看,霍利士?”在座资历最老的黑帮头目“老人诺亚”问道。
被问到的干瘦中年外号“律师霍利士”,他原本担任红崖大宅第一任主人的律师,如今自己也拉起一方势力。他的战斗职业是诡术师,这是一种兼职法师与盗贼的进阶职业,因此有着在座诸人中最丰富的法术知识。
“从魔法的角度来说,最有可能达成类似效果的是咒法系的‘诺言术’、‘致疾术’、‘瘟疫术’,但实际上三者都做不到这种程度。诺言术大家很熟悉,经常用在契约中,受术者一旦违反诺言,就会受到预先约定的惩罚,但这惩罚是固定的。举个例子,诺言术可以做到假如有人撒谎,令撒谎者骨折。但从没听说有让撒谎者谎言成真的诺言术。更别提诺言术还需要特别的仪式,无法在受术者不知情的状态下起效。致病术倒是有许多版本,虽然我不清楚究竟有多少版本,是不是能覆盖眼下那么多疾病的种类,但这法术仅对单体起效,186人,术法双修的镇国来了法术位也不够。瘟疫术倒是对群体起效,但世上只有两种版本的瘟疫术,制造出来的是疟疾或猩红热,不会有其它病症。所以综上所述,这术士不是通过魔法捣的鬼。”律师霍利士皱着眉头分析。
“他该不会是邪神纳垢的信徒吧?”有人略带惊恐地问道。纳垢是人类对混沌四邪神之一的称呼,其信徒以传播各种瘟疫恶疾为乐,即使凶残的黑帮中人也对那些疯子感到恐惧。
“能力越强的纳垢信徒,外形特征越明显,连带身边的生物也会受影响。这术士虽然带了面具,但裸露的脖子和手部皮肤似乎都没问题,他的孙女和养的狗也没有腐烂脓肿的样子。此外,骗药的人患上的病症都没什么传染性,即使那些谎称得了传染病的,最后得的只是症状类似的非传染病,或传染性极弱的疾病,这也和纳垢的风格不符。”律师霍利士道。
“难道真的是神罚?”老人诺亚像是在自言自语,包括胖子丘彻和律师霍利士在内的众人纷纷附和,有不止一道目光投向在座的一位俊美青年。青年名叫葛拉,盗贼转职战士,人称“血腥葛拉”,是整个苦盐城黑道当前风头最劲的新人。众所周知,他对光神教有着出乎寻常的憎恨。
葛拉用匕首的刃尖挑着自己指甲里的污物,冷笑道:“如果真的是神罚,怎么也轮不到我们那些可怜的邻居吧,包括我的在座诸位才是合适标的。废话少说,这个术士在红崖区太跳了,而且他制作的药物着实是一桩有大利可图的生意,你们希望我出头去碰一碰他,我也愿意,谁叫他信光神教呢。但是我也不能白做各位的爪牙,榨出药物的配方后,后续的利益我要一半,剩下的你们自己分。胖子你的人手借给我一些,不需要能打的那种,只要跑腿传话就好。霍利士,你负责给我准备一套轻甲一套重甲,都需要侧重魔法抗性,达不到中坚等级的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假如事情办得好,在分配剩下那一半药物利益时,我会支持你们的。”
胖子丘彻很干脆地答应。律师霍利士则脸色阴晴不定,他自己也是施法者,为血腥葛拉提供法抗装备,也许就是为将来的自己掘墓。但话说回来,即使霍利士不提供法抗装备,其实葛拉自己还是有渠道购置,向霍利士提要求无非是心理压制另外要点好处罢了,盘算明白后,霍利士还是点了头。
老人诺亚见葛拉反客为主,连忙清清嗓子,问道:“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葛拉?”
“既然你问起了,把九指盖尔给放了吧,毕竟他是我们中唯一的法师猎人。”
九指盖尔是葛拉帮派的重要成员,最近在一次警方突袭行动中被捕。
老人诺亚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九指盖尔?要从监狱里捞他可不……”
葛拉不耐烦地打断道:“是啊是啊,他被警察逮住跟你告密没有关系,你当初也不是靠跪舔警察局长和典狱长的屁股,才躲在监狱里逃过了暴徒泰伦的追杀。”暴徒泰伦是红崖大宅第一任主人的名号,当初曾一统红崖区黑帮,老人诺亚仅是他上位过程中击败的众多敌人之一,却是唯一幸存者。
老人诺亚尬笑几声,“告密什么的纯属无稽之谈。至于营救九指盖尔的事,好吧,我会想想办法。”
“我相信你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作为交换条件,我不需要你在药物利润的分配中替我背书,我要那个术士的孙女。”
“哦?为什么?我倒是知道你派人整天盯梢红崖大宅的周围,想要绑架那个女孩,却一直等不到她再次出门。我以为那是你想要挟术士,可等我处理完术士,那女孩的价值就只剩下卖钱了,似乎比不上药物的长期利润啊。”葛拉奇怪道。
“我不卖钱,留着自己用。我们家的血脉可以用到一点术士天赋。”老人诺亚回答。术士血脉这样的货物有价无市,无法轻易用金钱衡量,老人诺亚打算和他的两个儿子轮流使用那个女孩,一定让她物有所值。
“这样啊,行吧,到时候我尽量活捉她。”葛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好了,你们拱我出头的目的达到了,我也被许诺了满意的报酬,就先走了,你们有什么其它阴谋慢慢聊。”说罢,他带着会议允许的一名随身保镖离场。
“这样好吗?加强血腥葛拉的力量。如果那术士不能给他造成很多麻烦的话……”葛拉离场后,在座有人问道。
老人诺亚回答道:“我知道比起术士,各位其实更担心血腥葛拉,怕他会成为下一个暴徒泰伦。但我在之前坐牢的那段日子里已经想通了,暴徒泰伦也没什么可怕的。”
会场里有人忍不住发出嗤笑。
老人诺亚跟着干笑几声,道:“这并不是我事后在说大话,而是仔细思考后得出的结论。暴徒泰伦、杀死泰伦的漂亮小子米奇、血腥葛拉,他们都是一类人。从一无所有迅速兴起,意志和能力都很强大,却有着与能力意志相比更狂妄的野心和更膨胀的自我,愿意毫不犹豫地用自己所有的一切去拼取更多,永远不懂逆取顺守的道理。在我们这一行里,小心翼翼尚且有不测之风险,泰伦、米奇和葛拉这种人是活不长的,他们终会遇到自己无法应付的挑战。如果术士不是葛拉的挑战,那我们就帮他再找下一个目标,他小时候被光神教的牧师%&#!过,对光神教的仇恨是如此强烈和露骨,利用起来简单得都令我有些不好意思。这次就是如此,(葛拉)提出一堆条件,装得很精明,实际还不是因为反光神教的缘故犯险。”
葛拉幼时被牧师猥亵过的传闻由来已久,但是没人敢在葛拉当面提起,背后嚼舌根都是一件很有风险的事。不过老人诺亚在这个场合当然不会怕,而且他也不觉得葛拉能够轻易收拾术士。
那个术士有太多难解之处。除了现在的恶疾成真和意外死亡事件之外,女园丁搬进红崖大宅之前,老人诺亚派去盯梢的人从没看见有人出门采买生活物资,这或许可以用魔法造面包术和造水术解释,但他始终没弄明白,术士制作药物的那些材料是哪里来的,园丁的采购列表他仔细检查过,肯定没有合适制药的材料。
不过葛拉毕竟是帮派之主,以众凌寡,最后应该还是能赢的。老人诺亚的预案是如果葛拉帮派在战斗中损失较重的话,就率众把他们灭掉,如果损失不重,就如之前所说,继续为他找下一个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