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站在陨明的办公室门前,看着笔记本上的名字——古默。
这个孩子的名字总让古言感到有些熟悉,但是总是在快要想起什么的时候,脑内都会有一团杂音将这回忆打断。
“怎么了,古言,找我有事吗?”陨明正巧回到办公门前,看到了正在聚精会神看着笔记本的古言。
古言抬头看去,望着这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人,他总觉的自己活在了他的阴影之下。
“这个,是新送来的孩子的名单。”古言递过笔记本。
“哦,谢谢你了。”陨明接过古言手中的笔记本,随意的翻看起来。“这里面有没有你很在意的人呢?”陨明忽然冷不丁的问道。
“什么?”古言对着忽如其来的问题感到不解。
“就是觉得可怜的人,之类的。”陨明观察着古言的反应。
“没有。”古言转过身离开了陨明的办公室。
“该说这孩子是烂透了,还是说他是个可塑之才呢?”陨明叹了一口气,满脸写着无奈。
古言出了办公室,立马飞奔进厕所,他趴在马桶处,感到胃部一阵翻涌。他的面部表情交织着很多的感情,有愤怒、后悔、不甘等等。痛苦着,痛苦着,古言贴着墙壁,慢慢滑落,最后把脸埋进双膝,抽泣起来。
“这样子的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古言这样问着自己。
这一天,古言没有去做他该做的事,他单纯躲在厕所隔间,直到天空已经渐渐蒙上一层黑灰色时,他才从厕所走出。这时的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
盛夏的空气,闷热的有些浑浊。古言发现了一个蹲在后院操场的娇小身影。
“古默,你在这里做什么?”古言的忽然出现吓的古默站起身子,有些紧张的回答道:“我……我丢了一样东西。”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古言关切真诚的样子被古默看在眼里。
“嗯……嗯!”古默用力的点头。
“那一起找找看吧,是什么样的东西呢?”古言蹲在古默身边。
“是一个项链,有着金色的边框,绿色宝石内胆的项链。”古默认真的描述着项链的样子。
古言思考了一会儿问道:“是在这里丢的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早上的时候还明明在脖子上,下午教堂集合出来后就不见了。”
“这样啊……那我大概知道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古言撂下这句话就跑向了食堂。这时正值晚上用餐时间,所有孩子都在这里吃饭。古言进入食堂四处张望着,最后,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一个瘦小的,脸上长着雀斑的小男孩。古言悄悄的走到男孩背后,一把抓住了男孩的肩膀。男孩猛然间回头看去,看到古言的脸时,他立马打了一个激灵。
“古……古言哥,晚上好呀。”男孩缩着脖子,一脸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好什么好,说,你是不是又偷拿新来的孩子的东西了。”
“没有,真没有。”
古言不听男孩的解释,抓着男孩的手腕,就向他的衣兜里掏去。果不其然,古默所描述的项链就在他的衣兜里。
“记住了,海得,这是最后一次,再偷拿别人的东西,我就把你送到陨明院长那里去,让他把你从这地方丢出去。”
“好……好的,古言哥,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海得悻悻的说着。
古言松开了海得的手腕,海得像一条泥鳅一样,立马溜走,边跑嘴里还念叨着:“嘁,多管闲事的老妈子,老拿赶我走威胁我……”声音越飘越远。
“傻小子,你要能被赶走这地方,我才高兴啊……”古言苦笑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当古言返回操场的时候,发现古默仍然在固执的低头寻找着。
“是这个吗?”古言对着古默喊道。古默抬起头,看着古言手中的项链立马绽出了笑颜
“是这个,是这个。”古默欣喜的跑到古言面前伸出双手。
古言将项链放在古默小小的手掌心里。古默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古言将项链放回手中的全过程。仿佛自己只要一眨眼,项链就会不见似的。
“看来这个项链对你很重要呢。”古言看着古默小心的样子有些好奇。
“是的,这个项链对我很重要,它是母亲送给我的东西。”古默轻轻的把项链提起,提到和自己眼睛相同的高度。“怎么样,这颗宝石是不是很像我的眼睛呢。”
透过淡淡光影的翠绿色宝石闪着和古默眼中相同的颜色,古默笑颜天真无邪。
“保护好它哦,下次说不定再丢到什么地方去我就没办法帮你找了。”古言觉得自己不应该留给面前这个天真的女孩太多美好的印象,因为无论如何对她好,自己的行为都像是在欺骗。所以他没有再多说话,只是转身离开。
“你叫古言吧?”古默向前追了几步古言离去的背影。
“是的。”古言加快了脚步。
“那个……”古默又想说些什么,但古言已经消失在了操场门口的拐角处。
天空不知名的飞鸟掠过天空,发出沉闷的鸣叫。
古言行走于通往自己休息的道路上,他的心里有一种声音在呐喊。
“至少保护下她。”
“可是为什么呢?自己明明就是一个为了苟活连朋友都可以杀掉的行尸走肉。”
古言觉的自己已经快要搞不清楚到底在这世上究竟有什么是对的,有什么是错的了。他什么也想不明白,一开始他觉的活下去就一定是对的,但是四年的精神折磨让他后悔不已,他想做点什么,可是当他看到大门外全副武装的看守时,他就被深深的无力感所包围。
“古言,院长让你明天带一批孩子去参加考试。”一个医者装束的男人将一张纸卷递给古言。
古言接过纸卷浏览着纸卷上的名字,一副淡然的态度。
“知道了。”古言松了一口气。
“对了,院长还说,明天把一个叫古默的孩子带到院长办公室。这个孩子你有印象吗?”
古言停顿了一下,立马回答道:“有的。”
“嗯,你带上考试的孩子后就把她带过去吧。”男人说着就要离开。
“那个……能请您明天带她去吗?”古言低垂的双拳紧握。
“嗯?你在说什么呢?这不是你的工作吗?”男人的语气冷漠,事不关己。
“可是,院长叫那个新来的孩子干什么?”
“哈?你问我?这种事情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吗?肯定那家伙又要赚什么外快了吧。”男人有点不耐烦的说着。
“那……那她会死吗?”
男人撇了古言一眼
“你今天很奇怪,实验体071,如果你再有这样的反常举动,说不定你就会毕业了。”男人转头消失在走廊尽头。
古言像是在耻笑自己一般,轻笑一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夜晚迎来的自己的终结,可属于清晨的阳光并没有播撒在大地。今天是一个阴天。
古言看着被自己一个一个亲手送上车的孩子们,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里的感情。
“古言哥,你放心,通过考核后,我会再来看你的啊。”车窗小胖肥嘟嘟的脸上充满了不舍。
“喂,老妈子,我终于要出去了,你不是巴不得我走吗?不说点什么吗,我可还是有点不舍的。“海得一只手倚着车窗,嘟着嘴,把头瞥向一边,好像有些不耐烦一般,但是眼睛还是时不时看向车窗外的古言。
古言背对着汽车,紧咬着牙关。
“记得再来看我呀!”古默猛然回头,脸上绽出笑容,眼泪从眼角滑落。然后疯一般跑开。
海得看的有些惊呆了,一时间眼泪也不经意间从眼角偷跑了出来。
“真是的,怎么还哭了,放心吧,本大爷肯定会回来看你的。”海得关上车窗,好让自己的眼泪不那么显眼。
车开走了,古言离开了,他带着古默来到了陨明的房间。此时陨明还没有来,古言看着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古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马上就会死吧?”古默忽然开口问道。
这轻声的语言却像刀子一样,划开古言外表的防御,露出他内心的脆弱。
“嗯?你……你突然开什么玩笑呢?”古言声音颤抖。
“那个,抱歉,昨天你在走廊上的对话,我不小心听到了。”古默低着头,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那你,那你还跟我过来干嘛?”古言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嗯……你看,就算逃跑,我也不知道该去哪。而且看起来古言哥你不把我带到这里会有很大的麻烦……而且……而且昨天你帮我找项链,我还没有说谢谢……”古默傻傻的向古言笑着。
“你是笨蛋吗!你不怕死吗!”古默歇斯底里的向古默吼道,眼泪像开闸的堤坝。
“不……不是,你看呀,我要是跑了,肯定还是会被抓回来的吧,而且古言哥又没有做错什么,就要天天受内心的煎熬。我大概可以明白的,明明不想撒谎的,可是还要不断出卖自己信任的人,一定很痛苦吧?”古默的话语这次又像是靶向药物一般,直击古言内心深处的久病恶疾。
古言跪倒在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打开,陨明看到了趴在地上痛哭的古言,和一旁不知所措的古默。
陨明还是往常一样笑吟吟的样子。
“古言,走了,要出发了。”陨明好像并不在意发生了什么。又或者说,这在其意料之中。
“院长大人。”古言忽然爬到陨明的面前。“求求您,不要把这个孩子带走,换我吧,带我走,带我走,求求您……”古言无力的将头紧贴陨明的鞋面。
陨明叹了一口气,带着微笑,平静的说道:“这次是,你和那个孩子,都要被带走。”
古默和古言都被带上了一辆车的封闭车厢内。坐在车内的两人可以感受到车的不断摇晃,想必行驶的应该是山路一类的小路。
“抱歉,连累了你。”古默的声音显得有些委屈。
“没有,这是必然的,我觉的必然会有这么一天。”古言露出笑容,尽管昏暗的车厢里,没人看得到。
当车停止了颠簸后,古言和古默被从车厢中带出。古言辨认不出来这是什么地方,但是这片半山腰的树林真的很适合做一些黑市交易。不一会儿,一辆黑色轿车驶上半山腰。车中下来了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那两个男人快步跑到后车厢,将车门打开,然后双手背后站立。
后车厢里一位穿着火辣,身材火辣的美妇人从车里下来。
“王姐。”陨明上前向女子鞠了一躬。
只见那被叫做王姐的女人,看也不看陨明一眼,点燃一支烟,径直像古言古默走去。
古默看着步步紧逼的奇怪女人,怯生生地躲到了古言背后。
“嗯?”女人走进古言,将自己美丽的容颜逼在古言脸前。
呼——
那女人口中吐出烟,呛的古言直咳嗽。
“小弟弟,你知道我是谁吗?”女人的声音慵懒。
“来买我和古默的坏人。”古言将古默护在身后。
“哈哈哈,坏人,你可真敢说。”女人站直身子俯视着两人。“不过,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女人又将目光移向古言身后的古默
“你的眼睛真好看,肯定就是古默了吧?”女人带着宠溺的笑容。
女人转头看向陨明,陨明的样子谦卑,面带笑容。
“枪。”女人忽然说道。
女人身边的两个男人便快速递上一把手枪,女人以极快的速度向陨明乘坐车辆的司机开了一枪。
当众人再看向司机时,他的额头处已经多了一个血洞。
“押着他。”女人抬了抬下巴,陨明便被两个男子压的跪在地上。
女人又抽了一口烟,烟丝从女人口中慢悠悠的飘出,消散。
“知道怎么回事吗?”女人看着陨明还是一副面不改色的笑颜,慵懒的问道。
“大概猜得出来,只是没想到王姐还是黑白通吃的主。”陨明轻笑道。
“哦?”女子轻轻挑眉。“这样吧,你也不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人,你想怎么死?”
陨明抬起头看向古言,古言看着陨明脸上不合时宜的笑颜,一时间感到十分迷茫。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死在他的手下。”陨明看着古言说道。
女人看了看陨明,又看了看古言。她缓步走带古言背后,从后面抱住了古言。古言浑身一震,但是女人在他耳边轻语吹出的热气,又使得古言浑身没了反抗的力气。
“会用枪吗?”女人将枪递到古言手中,又把双手贴在古言的手背上,协助他握住枪身。
“这是保险,这是扳机……”
“我会。”古言打断道。
“哦,这样啊,那让我看看。”女人丢掉烟头,将烟头踩灭的同时,又突然开口。“我叫王芳泽,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和古默的母亲了。”
古言古默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王芳泽。就当古言还没反应过来面前陌生女人言语中的意思之时,陨明开口说道。
“古言,你肯定特别狠我吧?”古言猛然看向陨明,神情厌恶。
“是的,我十分恨你。”
陨明笑着看向古言,笑的很轻声,但却使全身颤动。
“那我要告诉你,其实所谓的外快,都是我拯救的孩子们呢。我其实和你一样,你想拯救一些孩子,但现实是连古默都拯救不了;我想拯救所有孩子,但现实是连一部分都难以拯救。”
古言忽然陷入了混乱,他原以为陨明就是罪恶的化身,但是现在看来,他根本看不清所谓对错。
“你是想向我求饶吗?”古言握枪的手微微颤抖。
“不,我罪不可赦。”陨明抬头仰面,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来临。
风穿过树林,拂过古言面庞,又跑入古言衣服与皮肤之间的缝隙;远处山间的鸟鸣细微清澈;林间树叶沙沙作响;烟头还未燃尽所飘出的几缕香气还萦绕在鼻头。那天一切的一切,古言都记的如此清楚,但他怎么也想不起。
自己是否开出了那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