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宋觉得,每一个做了警察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后悔的时刻。他当初为什么会做警察?有时候他会回想,试图回溯年轻时的心态,到底是什么促使着他做了警察,并且坚持到了现在?他能想起来的那些个原因,没有一个能让现在的他信服。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他并不是因为有趣才做这个的。走访走到双腿发酸,询问问到口舌干燥,看监控看到双眼胀痛。这是常态。
他靠在椅背上,伸长双脚,尽量放松,好释放出体内积蓄着的疲倦。他让让光头来汇报目前所了解到的情况,也就是几乎什么情况也没了解到。
在这次的调查过程中,他才了解到原来现在市面上有如此种类繁多的通讯工具。要是在以前,一个人的人际关系,警方要是想查,要不了一天的时间就能摸个底朝天。但现在,一个人可能会通过什么方式与另外一个人关联上?成千上万种。
“截止到目前,我们没有找到两个人之间的任何联系,更不清楚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情人坡。”所以我有一个想法,”说到这光头环顾四周,眼神里透出自信。“他们两个不是主动去的情人坡。”
“不是主动去的情人坡?什么意思?”吴局问。
“也就是说他们没想去情人坡,但最后出现在了情人坡。”光头面带微笑,自信满满地说。
罗宋在心里苦笑。
“少卖关子!”吴局皱起眉,喝道。
吴局自从负责刑侦的副局长成了局长,就变得有些易怒了。这可以理解,毕竟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想到这,罗宋似乎觉得自己没那么累了。
“嘿嘿,吴局,我的意思是说,两个人可能是被强行带到情人坡。”
“强行带到情人坡?带到情人坡后再把他们抢劫了?”
“有点说不通对吧?所以,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另外一种可能?”
“对,”光头故意顿了一顿,“抛尸。”
办公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吴局转向罗宋,问:
“你也觉得是?”
罗宋把长伸着的双脚收回,说:
“的确有这个可能性。抢劫,可能是事后伪装,为了掩盖凶手真正的目的。”
“那凶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他摇摇头。
“不清楚。”
“所以这个案子查到现在,什么收获也没有,最后连杀人动机也不知道了?”
“能否定动机是抢劫就是很大的收获了啊。”光头喊道。
吴局沉默片刻,然后颔首,表示认可。
“按照你们这个说法,很多事情倒是能解释的通。还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倒是有个谜团。”罗宋苦笑。
“什么谜团?”
“林玲莉当晚十点半乘网约车回到小区,这点能够得到证实。但在那之后,一直到凌晨,也就是在推测她遇害的时间范围内,没有证据显示她出过小区,我们调查了当晚的监控,连从小区出去的车辆也都一一调查了。所以我们怀疑她是在小区遇害的,而如果是在小区遇害的,那在家中遇害的可能性最大。不过,我跟光头去了她家里,没有发现打斗的迹象。不过可能需要再进一步去勘查。另外,得进一步查一查林玲莉的社会关系,从通话记录、以及微信QQ聊天记录上来看,她单身,似乎也没有太要好的朋友。”
“你说这个林玲莉乘的是网约车?”齐队问。
“对。”
“网约车。”齐队沉吟,“半年前云京市的那个网约车司机抢劫杀人的案子影响挺坏,这两年网约车风生水起,但大大小小出了不少事儿。有查过这个司机吗?”
“齐队,我们现在要带着有色眼镜办案了吗?”光头问。
齐队脸一沉,说: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还记得去年那起案子吗?一个出租车司机因为五块钱的车费跟乘客起了争执,然后杀人。那次可是正规出租车。”
“跟这起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啊。我想说的是,混蛋就是混蛋,跟开什么车,网约车还是开出租车、三轮车还是大奔统统都没关系啊。网约车司机就是坏人了?丢了井盖就要找河南人了?在没证据的前提下,只是因为对方是某个群体里的一员,就给扣上个嫌犯的帽子,这合适吗?”
齐队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没有人能不带有任何偏见地看待人或事,只是每个人偏见的程度不同而已。
不排除光头说这番话,有故意顶撞齐队的因素。但光头说的有道理,这甚至让罗宋反思,自己因为柳文远电话中的沉默、以及那转瞬即逝的可疑表情而对柳文远所产生的怀疑,难道没有他是网约车司机这个因素吗?是否在潜意识里,他也因为网约车频频出现的事故而将其跟危险画上了等号?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得阻止光头继续顶撞齐队。说起来,光头看待齐队时,又何尝不是带有偏见呢?齐队在刑侦上有丰富的经验,为人也开明磊落,绝非如光头眼里那般不堪。他瞪了光头一眼,说:
“齐队,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查过这个司机了,而且这个司机是最后一个见到林玲莉的人,所以还是有很大嫌疑的。不过,他没有作案时间,这一点有证据能够证明。在送完林玲莉之后,他又接了两单,一直到凌晨一点半都没有停过,我们也跟那两个乘客联系过了,情况都属实。”
“看吧,也多亏了您瞧不上的网约车,我们很快就证明了他没有作案时间,要是普通出租车,搞不好这会儿我们还在扒监控呢!”
罗宋又瞪了光头一眼。
“行了行了,”吴局瞥了一眼罗宋,开口,“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觉得突破口在林玲莉身上,刚才说的,林玲莉家里要再勘查一下,走访一下周围邻居,还有进一步查一下林玲莉的社会关系。”
散会后,光头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他应该还沉浸在跟齐队的那番争执之中。罗宋拍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根烟,说:
“刚才你说的那些,都很有道理。不过…”
说到这罗宋停下来,深深吸了口烟,然后咳了起来。
“不过什么?”
他很快止住咳嗽,能感觉到症状比之前轻了许多。
“不过你个混小子能不能别老是跟齐队对着干啊?”他哑着嗓子说。
“嘿嘿。”光头摸了摸依然发黑的头皮,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