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简永远无法想象自己当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者说,在那个时刻,心已死,何来情?
挚爱远去时,每个人都会心如死灰吧……他不想知道,可却亲身经历。
观汐峰上,他登上大青石,面对着远处云岚,狠狠地抓着自己的脑袋,绝望地蜷缩起来,干涸的眼睛又一次被泪水蓄满。
“简儿……”
易简猛然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湿润的雾气中隐约闪动着熟悉的身影,那是流雪般的白衣翩翩,轻云愁绪的长发飘飞,永不忘怀的玲珑之姿。
易简惊讶地想要开口呼唤,却看到那迷离的眼神早已穿越时间,倒映出娇红色泽的绒光。
易简重新将目光回到远处流风云岚,红光辉映在他的脸颊,让他惊愕不已。
此时的云岚已经漫卷起层层红晕,娇红的天际下,像是被红色染遍的汪洋大海,梦境般的瑰丽云海,时而翻滚时而铺啸,云层破碎,散做碎物,像是窸窸窣窣的红色蝶群,轻舞流动,缠绵交织。
时而又是平静如镜湖,远风舒予,阵阵涟漪扩散,点落在安静的云湖中心,轻水漫过,耳边似有丝竹低絮,清脆娇莺。
直到风云变色,飞火流星,娇红幻海,吞没着灼烧的火雨,沦为不堪重负,开始被撕扯分割,传荡出哀愁挽歌,缱绻未央,天际已被灼烧殆尽。
云汐破碎的漏洞之中,是奔流不复回的无尽曲洋,干涸许久而再次浮世的沉睡之地,摇曳着前世落寞的记忆,从光与影的交界处,投射而来撩人的凄迷。
彷徨的幻影,是亡者低声的窃窃私语,哭泣着前往往生之地,或者永世沉沦在怨恨与后悔。
“云汐……忘川……”易简惊讶地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传说中才可能出现,如今却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场景。
血绢云下,忘川之邦……这是死者沉睡与苏醒之地,充满亡魂的河流。
“师姐……师姐!”易简心念一动,惊讶地转过头去,空荡的枝桠下,空无一人,只剩下晃动的树影,和细碎的摇曳声响。
再一次回望向云汐忘川时,远处已经恢复如初,只剩下余晖的万丈霞光,穿透着昏黄的流云。
云汐之象,如同昙花,转瞬即逝,等他再回首时,却再不可捉摸。
夜沉如水,熟悉的院落树影落寞,月华流泻,坠入凡世。
千渊注视着香炉中清香地最后一抹余烬也在黑暗中化作尘埃,房内的虚幻年华也走到尽头,千渊面无表情地虚空一探,只取过凉风。
“一朝精灵浮世,何日雪落纷扬?”漆黑的眼瞳中,急速掠过的光影,似是许久的记忆场景,一场凄迷的大雪,掩埋了鲜血和残骸。
徐徐步出黑暗,眼瞳的茫然大雪终究凝固成冰冷的液体,随着凄美的尸体化作流萤,遗落在记忆的某个角落,浸着眼泪一起沉睡。
易简摇摇晃晃地从月华中走来,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师父:“我看见师姐了,我看见师姐了……不,我看见云汐了,我看见忘川了!”
等到了后来易简才明白,原来那天月君从未离开过房间一步,也再未醒来,她的灵魂被永远沉寂在那个黑暗的角落中,冰冷的尸体掩埋在尘土之下。
空荡的院落,只余下单调的噼啪斩击声,易简空洞的目光,双手像是木偶般不断的挥动着木剑,那只被击打得残破不堪的木靶,就像是随时都可能支离破碎一般。
再也没有人会呼喊他休息一下,再也没有人会为他擦汗……
因为自己太过无能,因为保护不了任何人,因为自己的弱小……
亡者右逝……云汐之象就是亡者归日,宁愿自己从未看到过这个景象,宁愿自己才是前往云汐之下的那一个亡魂……
不相信,不相信师姐就这么离开了,我还能听到她的脚步声,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和她身上轻柔的香气,师姐不是告诉我,她是一个精灵吗?
精灵和人的联系是……心啊……我的心感觉得到……好痛好闷还有一丝残留的暖香……
当我倚在房间古旧的木门前时,我像是能够感觉到师姐就在我的身边,与我只有一门之隔,或者说,我们的后背,我们的额头一直静静贴在一起,直到我的眼泪溢出,我真的感觉到了那虚幻却实际存在的……精灵……
师姐……师姐……
易简的嘴巴突然被一只年轻的手捂住,是熟悉的檀香味道,还有缓缓响起地低沉声音:“如果你唤出了那个名字,她就会真的离我们而去了。”